第22章

  他身上血污太重了。
  他向来不喜欢过重的味道,何况是这呛人的血腥味。
  不久,门外有人叩门,不等他起身,那边贺桦就去迎了门,而后将温水和衣裳都接了进来,摆在正厅中。
  方才摆好,那边又是一阵敲门声。
  贺桦以为是下人还有什么未送,继而过去开门。
  可方一打开,不待他反应,外头一道小身影就闪了进来。
  定睛一看,就见是赵政进来了屋内。
  嬴政正半靠在床边解腕上束袖,见人来,不禁微挑了眉。
  赵政却没理他,而是和贺桦道:“你今夜去我的屋子里。”
  贺桦道:“这……”
  赵政不容他拒绝,道:“明日清晨我们换回来就好,不会被人发现。”
  转而将他半推着出去,贺桦连一句话都没说完就被关在了门外,无奈,只得听他的话去了旁屋。
  赶完人走,赵政这才过去嬴政身边。
  嬴政停下手中动作,矮了身问他:“不生气了?”
  “谁说的,”赵政不与他笑,而是道:“你今日不与我说清楚,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好,”嬴政莞尔:“那就说清楚。”
  赵政首先问:“为什么要害他们?”
  “为什么这样说?”嬴政问他。
  “你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赵政道:“自入城起,你就很不对劲,到了这驿站旁,你行事更是奇怪。”
  “你知道这附近会有刺客,对吗?”赵政离他近了一步。
  问完,赵政又替他回答:“你早就知道,但你不仅没有告诉我们,反而利用这些刺客杀了我们的暗卫。”
  他又近了一步:“之所以在出车厢前看周遭,是因为你在为自己寻弓箭不可及之处,为你自己寻平安。”
  “而先前路上,你一直说让我不要出车厢,也不是为了防我被伤到,因为你知道,先下车的只会是你。”
  他越说越是生气:“你那样同我说,只是为了避免我看到暗卫的死,从而察觉异样。”
  终于,他的声音沉了下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自赵政看到那血腥画面,嬴政就猜他或是会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所料不错,他全然看了出来。
  教他太多东西,倒是不好骗了。
  如今再撒谎,怕是会踩到赵政心中为他设立的底线。
  想着,他轻叹了气,道:“他们是秦太子身边的人,届时回秦,若是在他面前说我诸多异样,我怕是很难留在你身边。”
  “就为了这个理由?”赵政有些生气。
  “什么叫就为了这个理由?”嬴政问他:“这个理由于我来说,是不可回避的问题。”
  赵政见他还是一副不知其错在何处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你在意阿父的想法,就全然不在意我的?”
  “诸多异样,”他干笑一声:“阿父失了暗卫,且算他不会再认为你诸多异样,你又如何跟我解释!”
  嬴政一怔,看着他气得有些发红的小脸,心道他许是想错了方向。
  他以为赵政是为了那几个暗卫生气,实际上,赵政在为他没有说真话而生气。
  “我若是不愿意将你留在身边,”赵政语意间带着些威胁:“比之阿父不同意,你该明白哪个对你更不利。”
  他转而拽去嬴政的衣领,将人拽得与他平视,道:“不许对我说假话,更不许越过我去行事。”
  不可能。
  嬴政心道。
  他要将大秦变得更好,就必须越过赵政去做他想做的事,也就必须对他说假话。
  如今他们之间就爆发这种矛盾,也不知赵政要是意识到他从一开始就在骗他,两人不知要闹到什么地步。
  嬴政心中叹气,面上却揣着明白装糊涂,非要他说清楚:“何意?”
  赵政于是为他解释:“这些暗卫是阿父的人,也是站在我这边的人,你没有得到我的准许就设计杀他们。”
  “你曾与我说过,臣下奉君主令而行,如今我为上,你为下,你此行,是为逾矩。”
  嬴政手握王权数载,逾矩这词听得是极为陌生。
  从另一个世界的另一个自己嘴里说出来,更是稀奇。
  却也只能顺着他:“我知道了。”
  “你要是再敢瞒着我行事,”赵政却觉得他态度不够明确,道:“我就……”
  嬴政见他态度稍缓,也不那么认真,声调微扬:“就什么?”
  赵政说得极为认真:“我就不要你了!”
  嬴政看他神色端正,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冷不丁这样一句,他嘴角微扬,险些笑出来。
  明明日后可以决定无数人的生死,明明都目睹了他人的死亡,知道这个时代人命的轻贱,赵政对他却只说了一个不要你了。
  这是什么很严重的后果吗?
  他绷直了嘴角,不给赵政看出异样,轻声道:“我知道了。”
  “你保证。”赵政与他道。
  嬴政道:“我保证。”
  赵政这才放过他,转而看向他身上的血污。
  几乎半边身子都沾染血迹,此刻衣物上都是凝血,散发着难闻的腥味。
  脸上血迹虽胡乱抹了,血痕却还残存。
  赵政抬手,摸摸他的脸侧,道:“你都变脏了。”
  嬴政反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拿开,道:“别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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