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可终究是一路走来的母子,与从前相比要疏远,可终归是站在同一处,为对方着想的。
  秦政向来是这样觉得的。
  可今日一见,他却觉他或是想错了。
  方才在两人独处,赵姬一双美目哭得红肿,可其中情绪却又不止是哀伤。
  秦政一直想问她具体,可一想到她与吕不韦有私联,这话便也出不了口。
  一旦他问,就会暴露他所想,也暴露他看出来其中疑云。
  虽对今夜之事有疑,但他终归是没有任何证据,并且,作为一个被他们蒙在鼓里的幼年太子,他不该有所察觉。
  放在从前,他会笃信只要嘱咐赵姬不说出去,赵姬也就会站在他这一边,不透露分毫。
  可现在,他却不敢迈出这一步。
  他有些不知道赵姬想要什么,又是因何而与吕不韦复燃了旧情。
  也就不再敢那样毫无防备地信任。
  他的迷茫,同样也是当年嬴政的迷茫。
  就算他不细说,嬴政也知晓。
  其中因由,当年他与赵姬决裂,此后也不愿与她过多交流,她的想法,嬴政也都是猜测,与他道:“比起依附他人,还是己身握权为好。”
  “这样吗。”秦政垂眸。
  他稍显了失落:“所以会瞒着我,所以会不顾我日后的处境?”
  “嗯。”嬴政轻揉他的脸:“人各有道。各行其道,总是会分开的。”
  “你也会这样吗?”秦政直勾勾看了过来。
  “我的道与你的道相差无几,”嬴政知道他心中或有不安,道:“若你不赶我走,那我便不会走。”
  秦政闻言,方才还暗沉的眸终于添了些光采,靠到近前来:“真的?”
  嬴政反问:“骗你做什么?”
  秦政没有答话,抬手按住他的手腕,而后从他的窄袖抽出一块绢帛来,问:“那这个呢?如何与我解释?”
  原来是在这等着。
  嬴政挑眉:“不知何人与我传信。”
  “不知?”秦政不信他。
  “真的,”嬴政道:“但传信之人是蒙家侍从,我猜是贺桦。”
  他说得真,秦政半信半疑,却也没再问,而后打开了手中薄而轻的绢帛。
  “写了什么?”嬴政凑过去问他。
  他只传信给了贺桦,嘱咐了他相关事宜,却没有让他回信的意思。
  关于其中内容,嬴政是真不知。
  秦政没有说其中内容,其先道:“他的字好乱。”
  “乱?”嬴政拿过了绢帛。
  打开来,入目的字确实有些怪异,像是刻意扭曲着写的。
  嬴政一看,就知道这是贺桦不想他因字迹而认出他来的小伎俩。
  不过他许是多此一举。
  毕竟能让他认真看过字迹,并且记在心中的也没有几人。
  寥寥九字,嬴政扫下来,却在一个字上停下了目光。
  他手中的绢帛无意识地落了。
  他记得的字迹确实无多,就算记得,经过贺桦这般的掩饰,他也不一定能认出来。
  偏偏这个字迹他识得。
  偏偏他对这个人的字迹,熟悉到可以单凭一个笔画认出来他是谁。
  几尽五年,他虽未在此人身上投注太多视线,却也曾对他的身份有过诸多推测。
  他独独没有想过会是他。
  谁都可以。
  为什么偏偏是他?
  此时再回想,却也只有这个人选,才可以解释此人身上的所有反常。
  他早该想到的。
  嬴政苦笑。
  只是他从未去想。
  或者说,他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恍惚间,嬴政听秦政问:“你怎么了?”
  他轻晃了头,苦笑道:“无事。”
  “可你为什么……”秦政碰他有些发白的脸,却摸到一手冷汗,霎时有些着急,也不在意什么瞒不瞒他了,道:“我去唤人传太医。”
  “不必。”嬴政将他牵了回来。
  “为什么?”秦政抬袖为他擦去额上细汗,又捡起那块绢帛。
  ——明日正午,宫门一会。
  落款是一个贺字。
  秦政再怎么看,也看不出什么玄机。
  为什么崇苏看到这个会这副模样。
  秦政还从未在他身上感受到这样不可控的情绪波动。
  “太医无用。”嬴政慢慢将他抱过来,秦政的体温此时像一轮暖阳,暖着如坠冬日冻川的他。
  叫太医有何用,能教他与贺桦一同在彼世复生,那才是唯一的解法。
  见他不愿看太医,又靠在自己脖颈旁不愿动,秦政抬手,为他揉揉头,一会儿,又给他拍拍背,见他全然没有反应,顿觉自己是在做无用功,于是换了话说:“你明日要去寻他吗?”
  “嗯,”嬴政不能容忍此事一直萦绕在他心头,当面说清楚,是最好的选择,道:“有些事要处理。”
  “很重要?”
  “很重要。”
  一席话说下来,秦政等了半天,不见他有说的意思,于是道:“不能告诉我?”
  嬴政惊讶于他问得这样直接,抬头看他的神情,虽与平时无差,可他不知为何,就这么看出来些几乎微不可察的失落来。
  被他这么一问,嬴政心中阴霾都散了些,与他扯了个笑出来:“不是故意瞒你,我就算说,你也不会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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