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你叫沈景程。”
  “小意已经睡了,她很累,也很开心。”
  ……
  “礼物?转交给她吗?”
  “……一段曲谱?”
  沈景程自学过一年音乐,会作曲和钢琴,亲自作了一段曲送给虞宝意。
  那是二十六岁的他,当下最拿得出手的礼物。
  每个音符,承载了他心中极致的浪漫,与所有言不由衷的爱意。
  关知荷先收下,后来礼貌地关心了下他的工作和家庭,因为是虞宝意的母亲,他答得格外认真。
  可几句话的时间,再看时,本该在关知荷手里的曲谱,不知何时与草坪融在同一瘫被暴雨拍打的泥土中,再被细密沉重的雨点,无情摧毁。
  明明他揣在怀中,护了一夜。
  “辛苦你了,小意是会弹钢琴,但不喜欢弹。”
  那晚,关知荷像今晚一样,用一种寻常平和的疑惑语气问:“或者,你能亲自弹给她听吗?”
  他不能。
  自学音乐时,还是蹭朋友的课,才得以亲自上手摸一下钢琴。
  沈景程骤然反应过来,关知荷一定早就知道他经济状况不好,才用这种方式逼他知难而退。
  他请求见一下虞宝意。
  可千金小姐已经在万千宠爱中进入酣梦,手机落在自己大哥手中,浑然不知。
  沈景程坚持不走。
  他没带伞,雨一淋淋一夜,频繁骤闪的雷电劈开头顶乌沉的穹顶,不知何时会降下天罚。
  直到天刚蒙蒙亮。
  他收到虞宝意的短讯,里面说:「你醒了吗?等下我和妈妈说去晨跑,再偷偷来见你吧。」
  「是什么礼物?我好期待啊。」
  因为这两句话,坚持苦守一夜的他落荒而逃。
  不能让虞宝意见到如此狼狈、落魄的自己。
  虞宝意半年后才知道这件事。
  可那时,他已经只字不提自己音乐方面的爱好与才能,埋头苦寻创业机会,性格大变。
  中间,和虞宝意的家人还是见了几回。
  关知荷待他始终只如一个普通的客人,不是她宝贝女儿的男友。
  哪怕虞海和后面认可了他,虞景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关知荷的态度,次次甚过第一面的冷漠、无情。
  直到前天晚上。
  铃声打断虞宝意的走神。
  是关知荷打来的。
  她接起,“mommy。”
  “想几时翻屋企啊?(想什么时候回家?)”
  她带沈景程离开后,就在节目组下塌酒店开了房间,两天两夜没回家。
  见虞宝意沉默,关知荷一下点到七寸:“你daddy今晚从大陆回来,我要告诉他,我们女儿明明在香港有家,却要去住酒店吗?”
  “mommy……”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关知荷云淡风轻截断她的话,“可是baby,我对景程没有恶意。我所说所做,皆出于一个母亲对女儿的了解,他不适合你。”
  “是吗?”虞宝意语气讥讽,“只是不合适?还是因为他没钱、没地位,比不上我们家?”
  她听不见关知荷的回答。
  “mommy,这里是香港,你看不起景程的家庭,也会有别人——”
  “小意。”
  关知荷终于讲话。
  她用叹息的语调,说:
  “这里是香港。”
  -
  香港。
  一个永远有人争得头破血流,也要往遥不可及山巅攀爬的城市。
  虞宝意坐的士回家那会,忍不住想到千禧前后十年间,游转于港澳两地豪门的风风雨雨与桃色秘闻,从未间断。
  糟糠之妻郁郁而终,外室高调入主;某某女星十年情妇生涯终得子,母凭子贵;某某豪门长孙头衔之争,手足反目;灰姑娘嫁入豪门,世纪婚礼千亿媳妇……
  林林种种。
  直到她同父母衣着光鲜,站在瑰丽酒店门厅下时,脑海里如雪片翻飞的新闻和小道八卦才慢慢平息。
  那通电话虽不欢而散,但虞宝意还是回家了,因为想迎接爸爸。
  可到家后,关知荷已经准备好一条裙子,约了造型团队过来替她妆扮。
  后来虞海和到家,哪有什么迎接,连寒暄也没几句,钻进房间急忙换了套西装。
  看起来,早知道今晚有慈善晚宴。
  关知荷花费大功夫,才在由香港顶级名媛贵妇组成的慈善组织惠爱中拿到一个捐物资格,今晚也才有机会到晚宴上露名露脸。
  同时,还是加入惠爱的入场券。
  虞宝意抬头望向高耸入云的瑰丽酒店,身后就是举世闻名的维多利亚港,夜风携来游船悠长的鸣笛声,像是什么重大赛事开始前的鸣响。
  这里是香港。
  是她妈妈的故乡,她爸爸和哥哥打拼的地方,她家人拼尽全力,也要向上攀爬的赛场。
  可她偏偏安于现状,为此不惜远离这里。
  关知荷递上早有准备的三张邀请函,虞宝意随父母走进瑰丽,一道奇异的声音引起她注意。
  回头,是嵌在墙体上的斯特莱斯堡圣母大教堂天文钟的缩小版时钟。
  七点了。
  表盘旁边的小天使敲响铃铛,翻转沙漏。
  微小的沙粒呈一条直线坠下,莫名带给她时间倒数的紧迫感。
  她捏一下拳头,掌心发凉,像刚在冰水泡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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