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里面，泥菩萨假扮的樵夫带着他的小孙女静静的喝着茶水。
  小姑娘不吵也不闹，十分乖巧。
  “爷爷，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啊！”
  “等刚才那个叔叔来了我们就回家。”
  泥菩萨笑着说道。
  “哦，那个叔叔什么时候来呢？”
  小女孩仰起脸，对着泥菩萨问道。
  “已经来了！”
  泥菩萨的话音落地，吴常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潇洒不羁、风度翩翩，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脸色看上去有点郁闷。
  “我们走吧！”
  将手里面的茶杯放下，泥菩萨和小女孩走在前面，吴常跟在后面，很快就没了踪影。
  ……
  约定的时间恍然而过，吴常辞别了泥菩萨，带着小女孩打算离开了。
  无双城的事情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将消息传往了天下会，如果雄霸对他还有别的安排的话估计很快就要到了。
  人面使假扮的独孤一方被吴常杀掉了，此时无双城能上得了台面的就剩下一个明姥姥。
  独孤鸣脓包一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明姥姥迂腐偏执，智商有待充值。任由这样的两个人把持着无双城，根本不用雄霸动手，估计没多长时间就得给折腾废了。
  这样的结果对于吴常来说还是很好的，说完成了任务但无双城还在，说没完成但是人面使假扮的独孤一方又死了。
  本来这个任务雄霸就不认为吴常能够完成，眼下的情况足以说明吴常竭尽全力了。
  这一个月的时间吴常在跟着泥菩萨学习易容术和相术的同时，也没有放弃武功和内力的修炼，顺带周围的天下会探子也被他干掉了几波。
  以天下会的势力吴常没打算能瞒住雄霸多久，在他拎着雪饮狂刀来到无双城的时候，他功力大进的事实便已经暴露了。
  雄霸肯定会对他心生忌惮，而在得到泥菩萨的批言之后这种忌惮就会化成杀机，到时候便是他和步惊云、秦霜师兄弟三人命运的转折点。
  吴常也有过杀掉泥菩萨的想法，但他和泥菩萨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
  易容术和相术虽然对于武功来说难登大雅之堂，但关键时刻却有可能救他一命。
  因此，吴常最终还是决定任由剧情发展下去。
  带着小女孩奔行了半个多月，两人终于赶到了目的地。
  “叔叔，我们今晚要住在这里吗？”
  小女孩抬起头看着客栈门楣上刻着的“中华阁”三个大字，稚嫩的小脸上透着一抹疲惫。
  “不是今晚住在这里，而是以后都要住在这里了。”
  吴常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笑着说道。
  叫了满满一桌子好菜，吴常跟小女孩吃饱喝足之后，便叫来了客栈的掌柜。
  “这位爷，是菜做的不满意，还是小二让您不高兴了？我这就去把他叫过来给您赔不是！”
  掌柜的态度非常和气，如果不是知道这家客栈的伙计都是入了流的武林高手，还真以为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生意人。
  “请转告无名前辈，天下会聂风求见！”
  吴常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对掌柜说道。
  “你！”
  听到吴常的话掌柜的脸色狂变，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虽然隐居在中华阁不再过问江湖之事，但客栈作为消息最灵通的地方之一，天下会的事情他还是知道很多的。
  而在这其中，来往的客人谈论最多的便是雄霸的三个弟子。
  “好，你等一下，我先去跟老板汇报。”
  掌柜的话说完便急匆匆的离开了，之后半分钟的时间不到又赶了回来。
  “老板在后院等着你了！”
  跟着掌柜穿过客栈的后门，吴常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院子中间的那个人。
  一袭灰布长衫，周身没有半点武林高手应有的气势，但却又仿佛是世界的中心，周围所有的景物和他相比全都显得黯淡无光，就连那些娇艳欲滴的花朵看上去也了无生机。
  “晚辈聂风，拜见无名前辈！”
  吴常拱手行了个礼，态度十分恭敬。
  被称为武林神话的无名，他的一生堪称传奇。
  传言无名乃是天煞孤星命格，亲近之人尽皆不得好死。十五岁之前便已经相继克死了八个师傅，而之后父母亲人也因为仇敌上门接连死去。
  无名一怒之下杀上十大门派，致使整个江湖武林陷入萧条之中，让东瀛有了可趁之机。
  后来为保中原武林，无名一人一剑杀得敌寇狼狈逃窜，赢得了武林神话的称号。
  多年的厮杀和悲惨经历让他醒悟，明白武林中人皆是利欲熏心之辈，遂假死归隐，躲在中华阁安度晚年。
  无名的一生堪称传奇，但也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明明是当世武林第一人，但大部分时间都处于受伤状态。
  被弟子下毒，被仇人刺杀，被敌寇算计，除了一个响亮的名号之外基本没起到自己应有的作用。
  满血拉二胡，残血到处浪，出门被围殴，要多倒霉有多倒霉。
  如果说释武尊是个普通茶几，那么无名就是个豪华版紫檀茶几，上面摆满了纯金和翡翠的杯具。
  无名一生凄苦，但胸中却有一股正气。
  万般磨难没有改变他的心，反而让他大彻大悟。虽然很多时候因为心慈手软而被暗害，但也不失为一代英雄。
  “都说聂风宽厚大气，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无名指了指身前的凳子，示意吴常坐下。
  “多谢前辈！”
  吴常拱手做了一辑，领着小女孩在无名对面坐下。
  “不知道小兄弟找我何事？”
  无名说话间手中的毛笔依旧没有放下，只不过笔头上面没有墨，桌子上面没有纸，手臂挥舞中看上去也毫无规律，不知道究竟在写什么。
  “一个月前晚辈和江湖第一术士泥菩萨做了个交易，而代价便是替他照顾孙女。只不过我身在江湖中，却是无法护她周全。”
  吴常揉了揉小女孩的头发，对无名说道。
  “以你天下会神风堂堂主的身份，应该比我更合适照顾她吧！”
  无名抬起头看了小女孩一眼，之后说道。
  “雄霸其人凶残狠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她跟在我身边早晚会被雄霸杀死。”
  吴常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晚辈思来想去，无名前辈这里是最好的地方。远离江湖，像个普通人一样长大，对她来说也是件幸福的事情。”
  “哦？没想到雄霸最得力的弟子竟然会生出反叛之心！”
  听到吴常的话，无名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之色，很显然他听出了吴常话里面隐藏的意思。
  “什么最得力的弟子，不过是替他杀人的工具罢了！”
  吴常摇摇头，继续说道：“并不是我想这样做，而是他逼得我不得不这样做。如果他真心待我，就算给他卖命又如何？可雄霸生性凉薄，从来没有把我们师兄弟三人放在心里面。”
  “看样子你从泥菩萨那里得到了了不得的信息。”
  无名将手中的毛笔放在一边，端起茶壶给自己和吴常各倒了一杯。
  “命运多变，看得了一时但却看不了一世。”
  “我看的不是命运，而是人心。”
  吴常端起杯子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命运多变，但人心却恒久不变。”
  “浪子回头金不换，恶人也有放下屠刀的一天。”
  “手中的刀放下，但心中的刀一直存在。恶人就是恶人，所谓悔改不过是被逼无奈的委曲求全。等到时机到来的时候，那柄刀只会更加锋利。”
  “小小年纪，何必如此偏执？”
  “前辈的善良，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偏执？”
  吴常的话传入耳中，让无名不由得愣了一瞬。
  眼前的少年温和大气，潇洒不羁，但那双漆黑的眸子里面却是混沌一片，让人看不出究竟在想什么。
  “这小姑娘就留下吧，我会尽量护她周全！”
  无名不再打算劝诫吴常，他知道人的想法是不会轻易改变的，非得亲身经历过之后才能明白人生的意义。
  “多谢前辈高义！”
  吴常拱手施了一礼，之后从包裹里面取出一个锦盒放在了桌子上面。
  “这是晚辈无意中得到的疗伤圣药血菩提，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前辈以后会用到的。”
  听到吴常的话无名心中一动，目光撇了眼旁边乖巧的小女孩，突然想起了她的身份，顺带的联想到了某些不好的事情。
  能够成为一流高手的没有傻子，更何况是无名这般内心通透的顶尖强者，稍微一想就将吴常之前的话和血菩提联系在了一起。
  “难不成泥菩萨算到了我不久之后会有劫难？”
  无名心中想着，他没有拒绝吴常的好意，而是反手将血菩提收了起来。
  “晚辈在武学上面有些事情想要请教，希望前辈能够指点一二。”
  见到无名将东西收下，吴常心中安心了不少。
  他知道以无名的品行就算没有血菩提也绝对会保护小姑娘的周全，但这毕竟是他跟泥菩萨之间的交易，就这么推给无名让他有点不好意思。
  再者吴常也有很多东西想要跟无名请教，虽然对无名的人品有信心，但先用血菩提这等宝物打个前锋也是好的。
  “你说吧。”
  听到吴常的话无名笑了笑，显然已经看透了他的小心思。
  “晚辈的功力不久前达到了一流初期，并且很快便能够再次突破。只是对于一流之上的境界还有以后的路，晚辈心里有些迷茫。”
  “年纪轻轻能有如此功力已经实属不易，没有因此骄傲自满，反而努力寻求突破就更加难得了。”
  无名点了点头，对吴常感觉很满意。
  “一流之后的下一个境界叫做先天。所谓先天，既是生而存在，万物本原（没有打错字）。先天境界，先于天时而行事，鉴于诸法而自省。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简单来说，达到先天境界之后便能够将自身融入天地之中。天地之力源源不绝，世间莫测了然于胸。这不仅仅是功力上的提高，更多的是从里到外全方面的蜕变。”
  “那敢问前辈达到先天境界了吗？”
  吴常问道。
  “谈何容易！”
  无名叹息一声，之后继续说道：“从一流高手到先天是全方位的蜕变，但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一撮而就，这期间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想要达到先天境界需要跨过三道门槛，过去了便是另一个崭新的天地，过不去再如何也只是个一流高手。”
  “敢问前辈，这三道门槛究竟是哪三道？又该如何跨过？”
  吴常盯着无名那张严肃的脸，问道。
  “三道门槛，亦可称为三个境界。第一个境界，通达谙练，游刃皆虚。”
  无名话说完便伸手拿起毛笔，手臂挥舞间柔软的狼毫仿若无匹的利刃，在坚硬的石桌上面轻而易举的蜿蜒游动。
  前后不过两个呼吸的时间，一个苍劲有力的“剑”字悄然出现在了石桌上面。
  笔锋沉稳，周转圆润，力透三分。字迹不像是以笔书写，更像是经过数百次的精心打磨。
  “这……”
  眼前的一幕让吴常浑身一震，脸上更是浮现出惊骇之色。
  他知道此时的无名极其厉害，可没想到竟然厉害到这种地步。
  他知道先天之前的三道门槛十分可怕，但没想到竟然可怕到这种境地。
  “第二个境界，寻心问意，背伪归真。”
  话音落地，无名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之后手臂再次挥舞。
  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继续在石桌上面写字，而是将笔尖抬高到距离石桌差不多三寸的地方。
  没有声响，没有劲气，甚至连一流高手该有的气势都没有出现。无名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教书先生，用毛笔在空气中随意的来了几下。
  “……”
  看着无名将毛笔放在桌子上，吴常没有开口询问，而是皱着眉摇头仔细思考。
  “寻心问意，背伪归真！寻心问意，背伪归真！”
  吴常喃喃自语，总感觉有个念头一直在脑海中蹦跳，但怎么也抓不住。
  见到吴常陷入思索之中，无名没有打扰他，而是悠然自得的喝着茶水。一边的小姑娘也很乖巧，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
  时间并没有过去太久，吴常紧锁的眉头便慢慢地舒缓开来。
  “我明白了！”
  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吴常低头看了眼石桌上面那个“剑”字，对着无名说道：“第一个境界，通达谙练，游刃皆虚。是将自身武功练至大成，做到毫发凌于利刃，摘叶亦可伤人的地步。第二个境界，寻心问意，背伪归真。是在前一个境界的基础上，明悟自己真实的内心。冷漠也好，残忍也罢，乃至如前辈这般淡薄，都是自己的心。至于第三个境界……”
  吴常犹豫了一番，似乎在考虑应该怎么表达比较合适。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第三个境界应该是天人合一。这个天人合一合的不是天和地，而是练武之人本身。将武功和内心相统一，达到一种内外兼顾，无懈可击的境界。”
  “不错，第三个境界便是明心见性，天人合一！”
  听到吴常的话，无名的目光中不仅流露出一抹赞赏。
  “能够以少年之身成就一流高手，没想到你不仅资质奇高，就连悟性都如此惊人。”
  “前辈谬赞了！”
  吴常很谦虚的笑了笑，并没有因为无名的夸奖而喜形于色。
  来到《风云》世界之前他十九岁刚刚高中毕业，又在这里度过了十年光阴，怎么说也是奔三的人了，不至于因为别人的几句夸奖就让他的情绪出现波动。
  “敢问前辈此时是什么境界？”
  吴常想了想，对着无名问道。
  “第二个境界，寻心问意，背伪归真。”
  “嗯？”
  听到无名的话，吴常不由得愣了一下。他以为凭借无名此时的功力怎么说也得是第三阶段明心见性，天人合一了，没想到竟然卡在第二阶段。
  在《风云》第一部的最后，雄霸想要凭借天狗食日，乾坤逆转的机会成魔，那个时候无名单挑已经打不过他了。
  所谓的成魔，应该就是强行进入先天之境。而无名在此之前被绝心废掉武功，参透《万剑归宗》后的境界应该就是明心见性，天人合一了。
  如此一来，无名现在处于第二个阶段就能够说得通了。
  “参考无名的等级，雄霸此时的境界应该停留在第一阶段，炼成三分归元气之后达到了第二阶段，自废武功重新修炼回来之后就是第三阶段。至于其他人，有无名和雄霸作为参照，很容易就能够分辨出来了。”
  吴常心中思索，困扰他很长时间的问题终于算是解决了。
  “多谢前辈指点，晚辈还要回天下会复命，告辞！”
  对着无名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吴常抓起雪饮狂刀扭头就走，没有丝毫的留恋和迟疑。
  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对于无名他该做的也都做了。要是以后还被下毒被暗害，那也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从中华阁里面出来，吴常转身向着马市的方向走去。
  然而刚刚走出去几步就感觉一股灼痛突然间出现，让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怎么回事？”
  吴常抬起左手，虽然那股灼痛一闪即逝，但他还是能够确定痛感传来的位置就是那个莫名出现的“门”字。
  “颜色……好像变深了……”
  吴常喃喃一声，原本依靠阳光的折射才能够勉强看出来的字迹清晰了不少，虽然颜色依旧和皮肤接近，但已经能够清晰的分辨出来了。
  仔仔细细的盯着那个“门”字看了一阵子，吴常最终还是决定放弃了。
  没有任何相关的信息能够作为参考和依据，怎么想也得不出有用的结论。与其浪费时间给自己找麻烦，不如安心练功。毕竟有雄霸这个威胁悬在头顶上，每多一分力量就多一分活下去的机会。吴常可不会跟智障一样以为自己是主角，认为自己不管怎么作死都不会有事。
  从市场买了一匹上等的骏马，吴常一路奔行了十来天的时间终于赶回到了天下会。
  将无双城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之后，雄霸并没有责怪他，而是让他下去好好休息。
  “看样子因为诛杀人面使的任务失败，雄霸暂时并没有对我生出忌惮之心。”
  吴常一边想着一边往住的地方走去，正好看到步惊云和秦霜迎面而来。
  “霜师兄、云师兄，看你们行色匆匆，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见到两人样子，吴常赶紧把他们拦住问道。
  “也不算什么大事！”
  秦霜看了步惊云一眼，之后说道：“师傅让我们两个人去找泥菩萨，不过出现了点意外。”
  “出现了意外？什么意外？”
  听到秦霜的话吴常心里面一突，直觉告诉他剧情可能再次出现了变化。
  “泥菩萨死了！就在我们眼皮底下服毒自尽了。”
  “服毒自尽？”
  吴常心中思忖，之后问道：“他在死之前有没有说什么？距离现在有多长时间了？”
  “泥菩萨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没想到真被他说中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至于时间的话，差不多有十天了吧！”
  秦霜摇了摇头，看向吴常的目光中带着一丝狐疑。
  “难不成风师弟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就是随便问问，毕竟是江湖第一术士，死的实在是有点莫名其妙。”
  听到秦霜的话吴常心中突然一惊，赶紧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
  “嗯，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和云师弟就先去禀报师傅了。”
  “那好，我也要回去休息了。”
  吴常话说完便转身向着居所的方向走去，秦霜看着吴常慢慢远去的背影，脸上透着一抹思索之色。
  “霜师兄怀疑泥菩萨的死跟风师弟有关？”
  步惊云将目光从吴常身上收回，看着秦霜问道。
  “我只是感觉风师弟的反应有点奇怪。”
  秦霜摇了摇头，“不说这个了，我们赶紧去禀报师傅。”
  在椅子上面足足做了有十分钟，吴常激荡的心情才终于缓缓平复下来。
  自从第一次给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