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将自己放在被揣度猜测的位置上总是能活得更轻松一些,也能够轻而易举地获得他人的尊重。这样的尊重来自于未知、陌生与不了解,来自人与人之间的隔阂。
  浅薄的皮肉天生就将心脏与大脑分开,人与人天生就是无法互相了解的,甚至有人终其一生都无法见面,何来理解之说?
  唯有将他们聚集起来,日夜传颂着同样光辉伟大的,为人称道的东西,才能使众人的信念相互交织,脑变成一个脑,心变成同一个心,每个人才互相理解,坚信起某样事物来。即使这样,人群中还是各有各的小心思,有的人想着温饱,有的追求富足,大多数人总在庸碌之中构成这一信念最累赘的部分。
  不过,他们光是组合起来就已经足够巨大了。
  “马尔福,”我将书本阖上,轻微的声响将一旁睡着的伯斯德惊醒,“你怎么看待奇洛教授?”
  “奇洛?那个……呃。”他即将脱口而出的词语在看见我的表情之后猛地咽回去,就像吞下一个猝不及防的嗝。
  “派丽可!”格兰杰突然越过几个桌子喊住我,声音引得平斯夫人远远看过来。她立刻弯着腰跑到我桌子附近,警惕地瞪了眼马尔福。马尔福不甘示弱地回瞪,嘴里又嘟囔着些什么。
  我施了个魔咒让这里的声音传不到平斯夫人那里去。
  “我是说,好吧,你魔法史复习得怎么样了?”格兰杰环顾坐在我周围的一众斯莱特林——他们大多都是,只有一小部分别的学院的——每个人都面无表情地回视她,一些跟我走得近的正努力挤出一个友好的微笑。她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不过最终将话题转向学习上,“你的笔记看完可以借我用一下吗?我过会还给你。”
  “当然,”我把原本阖上的本子递给她,“不过不用着急,我暂时用不上它,我们或许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来讨论其他的事情。”我桌子下的鞋尖画了一圈,指向所有聚在这边的学生。
  格兰杰先是看向她的桌子那边,接着艰难地说道,“好吧,你有时间再来找我。”
  看着她抱着我的笔记离开,马尔福突然高声说道,“博克,你不会还和麻种混在一起吧。”
  这一下,我们这边的桌子像是直接炸开了锅。有的人慌乱地看向我,有些面露不赞同的神色,他们有的与麻瓜走的较近,有的瞧不起麻瓜。我将所有人的表情收在眼底,暗暗记下每个人的脸以及他们的反应。
  这一次,伯斯德没有说话,反倒是另外一个一直跟着我的学生与马尔福呛声,“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是呀,一些人开始附和他,簌簌的声音像极了窗外的树叶。在这样细密的声响中,克拉布与高尔腾地一下站起来,马尔福紧张地涨红了脸,艰难地说道,“派丽可·博克,别忘了你现在是博克家的,你是个混血。”
  “麻种也好,混血也好,”我将魔杖从袖子里抽出来,轻轻磕在桌沿,发出的声音似乎有某种魔力一样令四周立刻安静下来,“这是我的生活,马尔福,你似乎并没有资格干预我。”
  “你是要站在麻种那一边吗?”他咬牙切齿,不过对着我的杖尖,又胆怯地躲在两个跟班身后。
  “麻种?”我也站起来,魔杖像是麻瓜的钢笔一样灵活地在手指尖绕了个圈,又指向他,“我只是站在大多数那一边,马尔福,我即多数。”
  学着神秘人一样说话时嘶嘶的尾声,看着于人群中不断对视的眼神们交换着自己的思想。一些人从我身边站起来,一些人则是低着头捏紧袍角惶惶不安。方才第一个说话的莫尔索也是第一个站起来的人,我能够从他不断吞咽的动作以及攥得发白的关节读出恐惧与兴奋。
  瞧,又是一个投机者。不过世界上有谁规定过只允许有一个在混乱中摸滚打爬的人呢?
  我已经厌倦这些试探与挑衅了,所以我决定给我身边这群鬣狗们一次机会。
  “现在!”我清清嗓子,“愿意随我离开者握起魔杖站起来,犹豫之人无需追随。”
  这似乎是这些小家伙第一次独自做出如此重大的决策——没有人去说服他们,却单纯地决定了之后所有的交际圈与人脉。我不会在这里卖弄口舌去骗取支持,我太清楚这些人空白的头脑是多么容易被说动,也太清楚他们事后反悔的嘴脸。
  现在,只需要他们自己选择。
  一些窸窣的声响伴随着桌椅被推开的声音,除开一开始站起来的那几个,又有些人选择拿起魔杖。不同的是,这次不会有人再不怀好意地打量着这张桌子上的纯血们,每个人都在看着我——不赞同我的人嘴唇发白,赞同我的身躯颤抖。
  我在心中默数,到了时间便傲慢地抬起下巴,睨视着那些低垂下去的头颅。
  “走罢。”
  细碎的脚步跟在我的身后,我们穿过长长的走廊,阳光照在每一张脸上,将眉毛与眼球照得纤毫毕现。最后,我将他们带到一个空教室,这里的桌椅被胡乱地堆到角落,破旧的讲座被虫啃食得坑坑洼洼。
  我站在最高的台子上,看着下方每一张脸。
  “我很高兴能够在这里看见你们,也很荣幸你们愿意选择我。”我一挥魔杖,原本破败的教室已经变得干净整洁,擦拭得透亮的玻璃瓶里摆着新鲜的素馨花装饰在讲桌上。我没有坐下来,也没有让他们坐下来。
  在这里,我们已经不再是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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