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莫尔索站起身想拉住我,但是阳光之下他变成灰褐色的一团,我又觉得瞪着我的是卢平教授了。时间仿佛又回到嘈杂的夜场,那时候莱姆斯和我一起下班。月光照在他的后背上,他好像变得很高很高——
  人变成了怪物,月亮长出脸。一个冷得像冰一样的女人拥抱我,她的手掌探进我的脑壳。
  “呀!”我走出桌后拥抱教授,“真抱歉……谢谢您……不对……”
  “……不对。”我轻声笑了一下,“您见过我的姨妈。巫师会为同类的死而愧疚,却可以漠视麻瓜的死亡对吗?”
  我看见他的脸不自然地抽搐一下,像是回想起什么一样,本来已经握紧魔杖的手又放松下去。但是他的眼中显露出来的却并非同情,而是一种更加空洞的,像是夺走全部思绪的东西。
  我伤害着每一个人,又从中感受着与众不同的刺激。这种扭曲的愉悦感自诞生之日起便是错误的,但是它像是系在遗像框上的黑色丝带,拆掉就是不敬。
  “教授,”下课之后,我一直跟在他身后。当办公室的门即将关上时,我又侧身挤进去。
  “你跟过来做什么?”斯内普捂着头,看上去情绪低落。
  是我让他伤心了吗?
  “我让您伤心了吗?”我坐在椅子上问。
  此时此刻,他却并没有像平日里那样讽刺我,也没有像课堂上那样愤怒。而是沉默地看向篝火,像是火的影子已经将他的舌头烧掉了。
  “巫师只会缅怀巫师的死亡?”他的声音很轻,壁炉里木头扭曲燃烧的声音吞噬了他接下来的话语。我没有听得很清楚,只是隐约辨认出一句“混血”。
  他头转头看向我,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话:“你长得一点也不像你妈妈。”
  他见过我的母亲吗?
  不对,应该是:他见过博克的妻子吗?
  “博克爷爷说,我更像爸爸。”我低着头回答,“不过姨妈说,我更像妈妈呢。”
  “博克,”他突然举起魔杖抵住我的额头,“你听着,你的父母就是死于血统之下的荣誉谋杀,我知道你在做什么,但是你不能做出屠戮任何一方的事情。”
  “任何一方,包括你现在的身份——巫师。”
  我抬头看着他,慢慢将杖尖拨向一边。他知道我在谋划着复活他的旧主吗?
  “好吧,先生。”我说,“我不会对那些产生不了威胁的巫师动手。但是我总得知道些什么吧,关于我的父亲?您和他都是巫师,您总该了解些什么。”
  “想都别想,”他瞪我一眼,“疯子!”
  我想我跟过来的目的又达到了。虽然最后被赶出来,至少稳住这位看起来越来越不待见我的院长。我承认,从他的行为中察觉出愧疚的意味,我也在利用这份怪异的情感。
  这时邓布利多教授出现在走廊尽头,他平静地和我打招呼,又问起课堂上的事情。
  我知道他有备而来,我也做好应对的策略。
  “我只是想起莱丽莎妈妈。”我说,“我觉得她像是从高塔上跳下去了。”
  邓布利多校长了然地摸摸我的头,我能闻到他身上糖果的味道,“为什么会想起她?”
  “因为马尔福对我说了狼人首领,”我说,邓布利多的眉毛抬了一下,“变成狼人的巫师们在他们亲人的心里是不是就像死了一样?因为他们已经变成另外一种生物了。死亡会转化一切,包括灵魂。”
  他在我面前蹲下,平视我的眼睛,“事实上,派丽可,死亡并不能夺走我们对亲人的情感,同样,变成狼人也不能。”他说,“就像你还是会想起莱丽莎夫人一样,你在思念它,而这样的感情正是我们心中的‘爱’。”
  “我会想到她,是因为我爱她吗?我也会想到妈妈,因为我也爱她吗?”
  一种悲哀的感觉从我心底升腾起来,“什么是‘爱’?”
  邓布利多思考着,像是在衡量如何与我解释一样,最后,他用了一句非常简单的话来教我如何衡量“爱”。
  “派丽可,当你伤害一个人之后,你也会感到痛苦,这就是爱。”
  这是邓布利多教给我的衡量爱意的等式,我知道,他自己并不这样想,或者不全是。当他对着其他人的时候,又是另外一种了。
  爱等于痛苦?
  “那‘爱’是罪恶的。”最后,我与他道别时说道。
  看着他惊愕的眼神,我意识到此刻自己并不痛苦。
  我不爱他。
  不理会站在台阶上的老人,我跑到中庭中。槲寄生长在椴树上,一些淡黄色的果子已经结出来。莱丽莎没有落在草坪上,她躺在一簇槲寄生的枝桠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莱丽莎妈妈,”我站在树下喊她。
  哀鸽的脑袋转过来,我恳求道,“您可以抱我一下吗?”
  她落到地面上,从脖颈处的羽毛中,我意识到莱丽莎是温暖的,像是一块已经在阳光下晒热的石头。从她红色的瞳孔中,我看见一副空洞的骨架,阳光洒落,粼粼地在地面上像是时间的碎屑。
  “我爱您。”
  我对着她的瞳孔说,从那里,我看见一个正在哭泣的自己。
  --------------------
  邓布利多察觉到派丽可藏在本能里的攻击性,也隐约意识到这孩子对于情感的体会异于常人。所以他教给派丽可的是一种亡羊补牢的衡量方式,想让她先意识到,再去弥补。但是很遗憾,他本来是可以成功的,只要早上一两年,在没有遇到里德尔之前。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