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外面下起雨来,我们皱着眉,听了好一会雨水在地面上翻腾的声音。
  最后,是莫尔索站在我身边,对我说,“开始吧,派丽可,我们的命都在你手上……我的……我奶奶的……”他捂着脸,“如果她知道我选择了神秘人,一定会杀了我……”
  “我没有办法了,我们都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对吗?”他像是寻找认同,“这是无奈之选,如果我们不这么做,将永远没有出头的日子。”
  我倒是没有这么多用来自我说服的词语,只是握住他的手,“我们都在为了将来。”
  他的手冷得像贴在黑湖那一侧的玻璃,当我握住它的时候才发现上面满是红色的抓痕。我盯着莫尔索棕色的眼睛,在里面找寻着可以获取的信任。
  他应当不会背叛我吧?
  没关系。
  我走下通道,周围水滴与一种奇异的苦涩味道混合,就像是燃烧着松木的教堂——松木的味道是苦的,尽管大部分人都觉得这种气味苦涩得高雅,但是苦涩终归是苦涩,没有苦涩生来就是高雅。
  只有人的教养才能分辨高雅。
  这是一锅毒药。
  我抓住从城堡洞穴中抓来的老鼠,捏开它的嘴巴滴进几滴从坩埚中取出的深棕色液体。迪明迦就坐在垫子上,看着老鼠落地之后边不断扭曲肢体,啃咬自己的尾巴。在鲜血与皮毛碎屑中挣扎十几分钟之后以一种绝望扭曲的形态死去。
  我跪在老鼠身边,看着那锅魔药,“这样会不会太惨烈了些?”
  “你见过甜美的死亡吗?”迪明迦反问道。
  “这是适量的,派丽可,你要相信,它在你身上能够发挥的作用只是将你牵入一段安宁的梦乡。”
  我看着她,对答案了然于胸,“好吧,无论是梦乡还是死亡,我已经没有选择了。”
  ——我已经没有选择了。
  寄宿于奇洛身上的神秘人已经同我撕破脸皮,魂器同样和我刀刃相向。这一次,我只能将未来悬挂于我不靠谱的母亲身上,希望她能够找到一片稍微温和一些的灵魂——至少没有被我得罪过的。
  我拿出水晶量筒,舀出“适量”的毒药,再仰头一饮而尽。
  它是苦的。
  这是我当时充斥于脑海中唯一的想法。紧接着,一种极为古怪的兴奋感搏击我的心脏,我能感受到肺部不断被挤压,我无法站立,于是扶着墙壁。后来缺氧又令人头晕目眩,四肢痉挛的痛感像是无数根针不断刺穿皮肤。
  当我意识恍惚时,一个念头出现在模糊的骨骼中:马钱子——亦或者番木鳖,正是杀死莱丽莎的毒药。
  她当时也是这么痛苦吗?
  我躺在地面上,茫然地瞪大眼睛。这或许并不是“适量”,亦或者只是达成迪明迦的目的的“适量”。
  是过量,是死亡,是生命的另一半。
  【莱丽莎】
  我迷迷糊糊地闭上眼。
  -
  取水器的水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能轻易听到澄澈的水从沙石中渗出又落进瓦罐里的声音。能听到擦地而行的脚步声,听到有人在行走,在来来往往。
  水仍旧往下滴,瓦罐装满了,水溢出来,在潮湿的地面上流淌。
  “醒一醒。”有人在说话。
  我认得这个人的声音,竭力想猜出这个人是谁,但此刻身体软绵绵的,被梦境的重量压垮,又迷迷糊糊睡着了。那人拽着盖在我身上的杯子,想将它扯下来。
  “快起来!”那人又在叫我。
  我借着她的力量挺直身体,微微睁开眼睛。又听到水从取水器中滴落的声音,听到有人在地面上拖行脚步的声音……还有人在哭泣。
  我听到哭泣声,原来是这种声音把我吵醒了。它是一种轻柔的、尖细的哭声,也许正是因为它的尖细,才能穿过梦境层层叠叠的枝桠,抵达近乎死亡的巢心。
  我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看到一个女人的面孔,她长得像猫一样,又斜斜靠在黑夜中显得黑洞洞的门框上,正低声啜泣。
  “你怎么啦,院长妈妈?”我的脚一落地,便认出女人的脸。
  “你醒了。”她对我说。
  接着,她的悲痛好像一下子喷涌而出,一次又一次扭动肩膀,一次又一次,直到外边一条两只脑袋的蛇探出头,几个护工跑过来按住她的肩膀,才使她扭动的身躯停下来。
  她无法说出已经放在嘴边的噩耗,因此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你醒了。”
  我撑起手臂,她又紧紧抱住我。
  这时,一个穿着奇怪西服的老男人走进房间,他自称是一所学校的校长,要来这里见一名即将入学的新生。
  此时,台上的日历显示的时间是
  ——1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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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9章 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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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众生于无生中,妄见生灭,是故说名轮转生死。】
  汤姆·马沃罗·里德尔告诉我花园里藏着一只恶魔。
  那天我被莱丽莎妈妈抱下床,又犯了热症,连续在病房里休息了好些天。等到病好了,发现我对整个孤儿院都陌生起来,里面充斥着不认识的脸,不认识的布局,角落里的灰色霉菌也变得难以辨认。
  当我靠着院长妈妈走到餐厅时,大部分孩子都已经用完餐点,桌面上一片狼藉。汤汁将碟子弄得油乎乎的,到处都是面包粗硬的碎屑。莱丽莎拥抱我,又将我带到另一个小房间去,我在那里吃完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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