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从人变成动物,这是一种身份的转变。转变总是会带来怀疑,不过嘛,如果见得多了,这种恐惧都是能够克服的。”祖先说,“这只是身份的转变,和未婚变成已婚,孩子变成母亲一样。如果周围的人都有这样的经历,如果从小就被告知会变成这样,恐惧是很容易消除的。”
  “只有你是个怪胎。”
  “我有时候在想,是不是因为迪明迦把你丢掉了,亦或者莱丽莎没有教好你,以至于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诶?”我坐直身体,“不要推卸责任哦,老奶奶。你知道吧,教育总不会是一两个人的事情。”
  “我变成这样,可不是一两个人的问题。”
  “不过,你既然不愿意回答我的问题,那我们也没有什么好谈的了。你放心,我可没有失心疯到顺便去找人结婚,像动物一样生一窝崽子,然后自以为变成伟大祖先,让他们去配种。生下小孩。做人的话,至少得负起责任吧。”
  祖先抱着那只□□,冷漠地望着我。
  “这是我的批/斗/会吗?”我突然问,“你们在提醒我,有什么目的吗?”
  “没有目的,”黑猫说,“我们只是想念你了,派丽可,我们的人生已经足够无聊了。每一个新诞生的小家伙都十足珍贵......我还记得那间着火的宅子和老鼠,好孩子,那场表演精彩极了。”
  “那真是一个快乐的家庭,在我的那一代也是这样。我的父亲、母亲,当然,还有我。我们都生活在一个房子里。宴会、宴会、宴会,无休止的宴会,无休止的狂欢......”
  “如今,宴饮结束,我们只剩下软趴趴的身体,活着时的记忆。我的骨头被雨水翻出来,被小孩们扔在碎石滩上,那些白色的石子总是那个样子,我小时候也一定做过同样的事。哎呀,活着做人自由自在,死了却成为狭窄笼子里的囚徒。所以,上升也好,彻底消失也好,怎样都好,我只想结束。”
  “结束,派丽可,结束。你明白的,水泡破裂就是浓疮的结局,石子落下,茶杯丢到地上,一切都是结局。”
  它毛茸茸的脑袋蹭着我的脖子,我觉得,这位生前一定是个黏人的小姐。
  “在结束之前尽情享乐吧,带着我住在这个世界的我们一起。输掉还是获胜都可以。”
  “这是一只醉猫。”弗里西亚拉开它,“它太害怕死了,所以在别人砍掉她的脑袋之前,喝得烂醉如泥。”
  “但是,按照祖先的说法,她应该早就知道自己会以另一种方式活下去,既然不是死亡,为什么要害怕呢?”
  “你愿意在自己的脖子上来一刀?”黑猫反问我。
  这场交流还是这样没头没尾的结束了。我们的家庭总是这样。尽管祖先多次指责我是个怪胎,但是,明明我们的怪癖一脉相承。
  酗酒、诈骗、谋杀。
  然而,这样的家族却离奇地在多场战争中存活下来,甚至子嗣受洗礼,受教育,上宗教学校。
  神会知道自己在教育这样一群人吗?
  神会在意一群异端在窃取它的财产吗?
  【它今在、昔在。】
  【那未来呢?】
  【它永在。】
  【未来呢?】
  先知也不知道,对吧。
  我们唯一能够明确的,仅是心脏跳动这一下的“今在”,过去是心脏跳动的上一刻吗?未来是心脏跳动的下一刻吗?
  时间是一把刻尺,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记录神的时间也是有限的。
  神的时间也是有限的,只是限度比起人要更长一些,使得这种“长”近乎于无限。
  当人存在的时候,人发现“神”,人记录“神”,这就是神存在的【过去】,神的【昔在】;人开始祈祷,他们心脏跳动,口中念着经文,跪在地面上的膝盖里的动脉鼓起,这就是神的【现在】,神的【今在】;人期盼未来,记录的神的全能在人的希望中无限延伸,这就是神的【未来】。
  【今在,昔在,永在】
  【过去,现在,未来】
  神是被观测到的,是被记录到的,是被传颂的。
  神是寄生的。
  吃掉第一个记录的,盯上正在祈祷的,预定未来诞生的。家庭的,集体的,宗/教/性的寄生虫。
  想要解决寄生虫,最好的办法就是对症下药,如果没有药,那就只能期盼母体死绝。
  祖先预想中的对付神是这样,在她的脑海里,我死亡的结局也是这样。
  她在祈祷的是自我的消失或者痊愈。
  痊愈是超越,是上升,是我拉扯它们一起打破世界的界限。
  消失是死亡,是下沉,是我与它们一起毁灭。
  它们也是寄生虫。
  我坐在椅子上,慢慢地想:它们也是长在我身体里的虫子,也是想慢慢吃掉我的那种。
  这样想是不是有一点恐怖?
  巨大的历史,一代又一代的先辈,实际上都藏在身体亦或者精神的某处。它们有的或许只存在于你听到的传说中,有的稍微年轻些,骨头堆在碎石堆上,另一些更令人熟悉,甚至能够为你带来伤痛。
  这些家伙都藏着。
  这些家伙都在等结局。
  实在可怜。我心想。
  不过,现实的事情已经足够令人头痛了,抽出精力对线这帮老疯子收益并不大。虫子也不可能一天就把人吃空,但是里德尔和神秘人却可以一招砍掉我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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