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

  一块锋利的黄铜片划开他的裤子,扎进膝盖。
  正当他想要拔出来的时候,那个黄铜片却发出声音:“克莱门特,是你吗?”
  乌鸦与黄铜发出轻笑,接着,是来自山体的更加悠长的叹息。
  安东尼奥和斯科特都拿起魔杖。忽然,教堂里发出巨大的声响,像是狂欢的尖叫,又或者是小号吹出不成调子的长吟。树林开始颤动,他们听见石块滚落的声音。
  “噢,圣巴塞罗廖。”黄铜沾着巫师的血,从骨头上落下来,“一艘淑女船靠岸了。与当时的圣巴塞罗廖一样,圣克莱门特发生着同样的事情。”
  “走!”斯科特拉起安东尼奥,试图移形换影,却发现他们根本就没有办法离开。
  “第一天。”黄铜徽章笑着,被乌鸦带进克莱门特教堂。
  教堂里十分安静,绸缎垂在地面上,牧师穿着黑色的衣服,转着手指去摸领口露出来的白色内衬。一只金色的小羊挤在他的脚边,横着一条的瞳孔将古老的建筑大厅尽收眼底。
  “他们在何处?”
  “石中,地面,树根里。”金羊回答。接着,它又说:“还有一个沉在河底。”
  “但是,所有人都在往这边来。”
  “他们朝这里出发,同时又离开这里。”
  “是的,是的,讣告发出去了吗?”
  “主人公已经来了。”
  我推开门,平静地走进来,躺在最中间的那具棺材里。
  金羊想往我身边凑,那金属制成的毛发刮过皮肤,正如一把钢刷,狠狠蹭掉我的一块皮。
  但是,尸体是没有痛觉的。我只是觑它一眼,它便吞吞口水,舔我的血去了。
  “安息吧,派丽可。”牧师脱掉我的长袍,在四肢涂上油膏。我盯着棺材边上的烛台,那个东西照着我们黄铜徽章,徽章上,鸟类的眼睛跟蛇的一样,一闪一闪的。
  它们就这样闪啊闪,直到牧师将亚麻布浸在金盆里,带着丰沛酒精的布料落在我的脸上,湿漉漉地绕过我的后脑,紧紧裹住。
  【无需恐惧】
  一个声音在我头脑里响起。
  “圣克莱门特,甘草伴你入梦乡。”金羊突然又唱起那首歌。
  【来到岸边】
  牧师的双手似乎已经消失,我望着湖水边上不断起伏的芦苇。它们苍白的茎秆挤挤挨挨,在遮天蔽日雾气中,我隐约窥见一个巨大的影子。
  【上岸】
  当我睡倒在这四四方方的木箱子里时,水波亲吻它灰白的纹理,将我推得遥遥晃晃。我的手搭在船沿,坐起身打量岸边。河水在不远处流淌,河边上浮起来的黑色石头被芦苇拦住。我无所立足,只能跟着船在水面起伏。
  【上岸】
  河水没有动弹,只有芦苇稍稍错开。一些小小的影子——一群小孩——他们最大的也不超过十岁,藏在芦苇后面看着我。每一个都穿着灰色毛茸茸的衣服,看着像一只只老鼠。
  “你还认得我吗?”一个黑头发的小女孩对我说,“我见过你。”
  我盯住她,没有说话。
  【上岸】
  那个声音还在催促我。于是,我开口:“你见到的是我,还是你的堂姐妹?”
  “聚在教堂里的都是堂表亲。”她说着,皮肤突然裂开,里面洒出一团团得到羊毛。金羊从众多羊毛娃娃身后走出,它属于牲畜的眼睛安静地望着我,嘴巴缓慢地嚼动。
  “骑在我的背上吧,派丽可。”它说,“这本来是你母亲应该做的,如今只能由我来做了。”
  “做什么?”我问它。
  “去教堂。”金羊回答。
  于是,它挨在水边,顺从地露出脖颈。我站在船上,摸了摸它的头。
  “好羊。”我说,“我能摸摸你的脖子吗?”
  它伸出脑袋,我就用魔杖割掉它的头。
  芦苇之后的巨大影子终于露出真面目,而我的脸上也生出羽毛。
  “你好,派丽可。起来吧,派丽可。”
  它说。
  我自棺材上站起身,此时此刻,我已是永生。
  河川自北而来,顺着嶙峋怪石而下,在林中一转,如同狡猾的巨蟒前行的痕迹。我立于小舟之上,见着周围枯死的树木,挤挤挨挨的芦苇丛。林中隐藏的巨大身影说道:“来到我身边,站在我的右边。”
  我摸摸眼角生出的细软绒毛,语气温顺:“你认得我?”
  “我们曾数次在空间中擦身而过。”它说,“我见过你很多次,你不存在的过去,编织的当下,设想过的未来。”
  它又说:“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孩子。”
  “噢,是这样的,你在关心我。”我说,“很少有人关心我。”
  “或许,你已站在世界中心。”它说,“我即世界。”
  “那么,世界也会关心我么?”
  “我即世界。”
  我站在河流上,仍睁眼望着它,似乎不太能够理解它说的话。
  “您想要成就我吗?”我说:“我可是一种很贵的好东西。”
  来谈一谈条件吧,自称为“世界”的——它。
  正如同世界对那样,我观测世界的方式同样冷漠。
  会写字的魔法衣袍再次拟出讣告,与那日去可怜的彼拉多身边凑热闹的巫师们所见一样,教堂一改婚礼布置的繁复,变得破旧。如果房子也有生命,圣克莱门特一定已经是一个老到皮肤都快从身上掉下来的老头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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