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口气说完,司施扭过头不再看他。
她想起裴弋曾经说的,如果他哪里冒犯了她,一定要告诉他。
可少年时期的裴弋,他意气风发又端方自省。既有面对未知世界的倨傲,又有落实到具体每个人头上的体谅和谦卑。
他绅士,友好,笑容不多不少,会和朋友开无关痛痒的玩笑,也会礼貌拒绝其他女生的示好。他恰到好处地踩着人与人之间交往的红线,不逾矩也不边缘。
每一个圈子都欢迎他,他既能游刃有余地融入,又可以不着痕迹地从人群中抽身。
然后来到司施面前。
他只会找到她,从不冒犯她。
少年时期的裴弋没有给过她说出这句话的机会。
所以十年后的今天,当她向他表达自己的不适时,伤怀和愧疚两种心情竟然同时浮现在她的心头。
就好像是因为她指出了这一点,裴弋才发生了改变。
裴弋看了她一会儿:“司施。”
司施沉默半晌,还是短促地应了一声:“嗯。”
她不回头,裴弋就站起身,走到她跟前,当着她的面,取下戒指。
他没有解释戒指的来路和含义,屈膝半跪在司施面前,手里举着戒指,让人联想到求婚仪式。
嘴里说的却是:“你说,我现在把它扔进海里,怎么样?”
他的眼神冷淡而促狭,像在欣赏司施的反应,“不过一桩陈年往事,扔了它,就当扔了道午夜梦回的枷锁。从今往后总比过去自由。”
司施的脸上血色尽失。
尽管没有指名道姓,但裴弋话里话外都表明,这枚戒指的确不是单纯的装饰,而是确切关联着某个人物,并且这个人在裴弋心中,还曾占据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她不知道该说裴弋深情还是薄情。
能把一枚象征着陈年往事的戒指一直戴在手上,却也能随手摘下,不甚在意地说要把它扔进海里。
他态度轻佻地说出这番话,像是根本不在意曾和这枚戒指相关联的人,也不在意她。
司施闭了闭眼,她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撕裂。
一半的自己如同远鹰盘旋在旧日上空,俯瞰着年少时的她和裴弋;另一半的自己则驻守在原地,和如今陌生大于熟悉的裴弋对峙。
对比鲜明。
提醒她那些回不去的曾经。
她睁开眼,不想让自己失态:“你自己的戒指,怎么处置都是你的事,和我没关系。”
裴弋站起来,他没有扔掉戒指,而是攥在手心,重新回到司施身边坐下。
“开个玩笑,就是枚普通戒指。”
他笑了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不是说会把今天的事情都当做玩笑吗?所以我就顺势杜撰了几句,希望你不要介意。”
“之前家里催婚,连着给我安排了好几场相亲。”他扬了扬手中的戒指,然后放回茶咖色风衣外套的口袋里,“障眼法而已。”
司施越听拳头越硬,她咬了咬牙,按住揍他的冲动。
裴弋又笑了:“你的眼神,”他侧头停顿一下,“看起来很不信任我。”
司施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之前的客套体面全都一次性垮塌。
司施:“你有病。”
裴弋的话真真假假,她探不清虚实。但有一点能确定的是,这些话是故意说给她听的,类似一种恶趣味的试探,而自己不察,居然就真的中了他的圈套。
果然,裴弋像是找到了乐趣一般,被骂有病也毫不在意,反而笑得很开心。
司施:“......”
这大概是两人重逢以来,裴弋最舒展的一个笑容。海风迎面而来,他的额发被风拨弄开,露出更多额头和眉眼的轮廓,从她的方向看过去,竟和十年前的模样有些重合。
司施看着他,有说不出的恍惚,好像海风把她推回到过去的岸边,也吹散了她的不快,取而代之的是类似蝴蝶翩飞的飘然。
“这边有个许愿池,想不想去看看?”
等笑够了,裴弋转过头提议,“还有时间,许愿池离我们不远,就在前面。这里的许愿池是建在岩洞里的,只有枯水期才能看到。”
司施勉强承认自己被他后一句话勾起了兴趣:“许愿池不是用硬币许愿吗,建在岩洞里,要是涨潮不就把硬币也带走了?”
裴弋起身,偏头向她示意:“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好吧。
不得不承认的是,裴弋吊人胃口确实很有一套。
她跟着裴弋往前走。
海面波纹熠熠,海风比刚才大了一些,司施干脆把头发全部挽到耳后,露出贝壳般光洁饱满的侧脸。
路上随口聊了几句工作相关的内容。
司施面朝着裴弋回答问题时,一缕长发被海风裹挟着从耳后逃脱,呼在她脸上阻挡了视线。
她伸手去抓,头发还在随风飘动,很容易就抓了个空。
裴弋见状侧过身子,挡住了大半风势,又伸手拨开她的头发,替她捋回耳后。
“谢谢。”
司施边小声道谢,边低头,把他挽上去的头发又扒拉了几缕下来。
裴弋看着她没有遮挡完全,微微泛红的耳尖,没说什么,只把手伸进外套口袋里,摩挲了一圈指环。
“就是这里。”
正如裴弋所言,不一会儿功夫,两人就到达了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