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俩人靠在写字台边,听着那首《路边的野花不要采》,陷入了沉默。
“想什么呢?”
“想……你会不会像邓丽君唱的一样,见了野花能不采!”
“你不就是我的小野花。”
小陈还在打着哈哈,苏花花的脸色已经难看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咱俩谈一年了你都没跟你爸妈说咱俩的事,就是把我当外面野花了是吗?我不配当你的家花是吗?”
苏花花气得关掉了收录机。
“你孩子都要上中学了,你还想结婚啊?”
“我想,该你说了,你不想吗?”
苏花花听到他的话,心已经凉了一半,但还是想逼问出实话,不能每次碰到这个话题都让他躲过去。
“我……我29,你35,你都大我两块金砖了,以后也不一定能生,就算能,你都有个那么大的儿子了,你觉得我爸妈能接受吗?”
“哦?是吗?我的情况你是刚刚知道的吗?我这个儿子是一夜之间这么大的吗?你早干嘛了?接受不了你别勾搭我啊?劝我脱衣服的时候知道哄我‘思想开放’,让你负责的时候你跟我聊‘思想保守、接受不了’是吧?”
“我刚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你也没这么凶悍啊……”
“好好好,我凶悍,所以你就脚踏两只船,又勾搭上厂子里那谁了是吧?”
“你说什么呢?你最近可越来越没劲了啊。”
“怎么,心虚了?我看你俩就是真的!”
“行,你说是就是。”
说完,小陈拎着他的收录机就走了。
看着对方没像往常那样哄着自己,苏花花也愣在原地。
看着小陈离开的背影,她知道,他俩没可能了。
白海平拿着水枪站在院子里,苏花花站在屋子门口气得发抖,俩人面对面,目光撞上,他看着母亲重重地摔上了门。
好像,他和母亲之间的门也随着那“嘭”地一声关闭了,再也没有打开过。
得知小陈真的和工厂里那个年轻的单身女工好了,苏花花又病了。
这一次,她再也没好起来。
厂子是不敢再去了,丢不起人。就连白海平都在大院里听过不少男男女女嚼舌根的。
“跟花痴一样,难怪名字叫‘花花’呢。”
“叫‘花花’碰上的都是花心男,真惨。”
“一个巴掌拍不响,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长得好看的女的都是祸水啊!”
“难怪老白不要她呢,这女的没脑子!”
“男的玩玩,她还当真了,别人叫两声‘厂花’,她还真觉得自己是西施了,谁都得围着她转。”
“要我说就是自找的,儿子都那么大了,还学小年轻谈恋爱,搞得惊天动地的,脸都不要了。有这一天呀,活该!”
苏花花缓过来以后,又把心思放在白海平身上。可惜,经历了那些事,她性情大变。那些花里胡哨的衣服,她都锁进一个箱子里,丢在床下。对唯一的儿子,她变得极其严格,功课,交友,行为规范,她神经质般地过度管控。就连和女同学说话,她都草木皆兵,不许他早恋影响学习,还上前警告任何跟白海平讲过话的女生。
反正班也不上了,白海平做什么,她就跟在屁股后头,一放学,同学都远远地跳起来看学校门口,是不是站着一个阴郁的女人,一旦发现,就起哄推白海平,“妈妈的好儿子,妈妈来接你啦!”
对于种种超越边界的行为,白海平稍有反抗,苏花花就歇斯底里。他十分委屈,她的不幸又不是他造成的,他甚至认为,院子里那些人说得没错,她就是不自爱,也蠢,才造成这个结果的。
可是母亲平静下来又很温柔,像是要把后半生的爱挤压在一瞬间为他灌下。半夜醒来,他总能听到她的啜泣声。面对唯一的至亲,白海平又十分可怜母亲。
就这样过了半年年,白海平升初二时,母亲留下一封信就走了,去了南方。
她说,再在这个小城待下去,她会疯的。
白海平朝床底看了眼,那个被她冷落的箱子,也被她带走了。大概,她带着那些花里胡哨的衣服,可以更好地融入外面的花花世界吧。
就这样,白海平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苏花花定期打钱回来,至于别的,他一无所知。
他猜,她一定还恋爱过,也又被辜负了。
他猜,她过得大概不好,不然会回来看他吧。
白海平守在青澜园大院的屋子里,直到其他机械厂职工都搬到了那个叫枫园小区的家属楼。
也好,院子里新来了陌生人,那些人不知道母亲的过去,这样她回来的意愿应该会大些吧?
这一等,就是十年。
期间,父亲找过他,说当年那个南方女人,其实就是南方制衣厂的女工,根本不是什么做服装生意的女老板,那么说是为了骗所谓的“投资款”,全国各地不知道多少男人被她骗。他后悔了,想回来和他们好好过日子。
白海平只说,“你敢回来,我就捅死你,然后自杀。”
1997年,白海平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依然没有母亲的具体消息。
这些年,同学和同事也都奇怪,他为什么不近女色。
白海平也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他只觉心里好像有一道门被关闭了,他被困在12岁那年的夏天,怎么也走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