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村里的小孩总被威胁说,以后不好好读书就去种田,秦郁棠很早便意识到了这句威胁的可怕之处,因此无论如何,她都没松懈过自己的功课,即便学生时代再调皮,她也清楚底线何在。
“还有莲子。”秦郁棠一列写到了底,翻过一页,回答季茗心的问题。
“哇。”季茗心叹道:“嫩的吗?”
“老的,不过还没晒干,得等晒干了才能卖,我爷爷说今年莲子价格好,能卖到13块5一斤。”
“这么贵!”
秦郁棠骄傲地“嗯”了一声,并没有预测到自己会在莲子两个字上栽个大跟头。
说跟头,其实是字面意思,莲子老了之后会变硬,但尚未完全控干水分,需要在烈日下暴晒,直到种皮彻底变黑,整粒果实完全脱水硬化之后,才会有人来收,那时莲子已经硬得好似一颗纯黑的不透明玻璃弹珠,想吃都非得拿铁锤敲碎或者用老虎钳子夹碎不可。
那天下午,秦郁棠纠集了一帮小伙伴在自家后院里吃西瓜,吃着吃着又开始追逐打闹,秦郁棠被大家热情围攻,左右突围不出去,一不小心踩到了地上正在晾晒的莲子。
这效果和踩到满地滚珠差不多,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脚下一滑,后脑勺朝下倒了下去,好巧不巧,莲子顶端那一点凸起随着种皮的硬化也变得异常坚固,正好挺进了她的后脑勺。
后方扫地的罗梅香同志吓了一跳,扔掉扫把大喊着冲过来,将摔晕过去的秦郁棠一把抱起,混乱中送去了医院。
莲子上有血,水泥地上有血,走廊里也有一点一滴的血迹。
小伙伴们集体吓懵了,既自责又害怕,可人家家里没人了,就这么干杵着也无济于事,石头提议大家先回去,同学们纷纷应声,只有一个人不说话。
大家的目光接二连三地转向季茗心,这才发现他在哭,低着头,豆大的滚烫的泪水一滴滴砸在脚背上,后背因为失控而颤抖着。
“你不是吧?摔的又不是你。”有人震惊。
季茗心一把推开要来关心自己的人,情绪激动道:“滚!你们都给我滚!”
他眼泪鼻涕全挂在脸上,难看极了,冲向走廊,蹲在秦郁棠家门口,开始缩成一团痛哭。
这是发哪门子神经?
大家面面相觑,不一会儿便结伴离开了,石头是最后一个走的,这些天来他总爱挑起语言争端,讽刺秦郁棠见色忘友云云,但眼瞅着季茗心因为秦郁棠这样难过,他更加五味杂陈。
走之前,石头揪了几截卫生纸塞进季茗心手里,犹豫半天还是问:“要是秦郁棠……怎么办?”
季茗心攥得那团纸紧紧的,恶狠狠地咆哮说:“那我也不活了!”
石头背上一凉,悻悻离场。
第十一章
秦郁棠的伤看着骇人,其实并无大碍,莲子的顶端再尖锐,也仅能扎进去一两毫米,她当天晚上就从医院回来了。
坐在秦利民的自行车后座上,后脑勺剃秃了一块,缠着纱布,手里提着一袋鱿鱼丝,津津有味地砸吧嘴。
老远就碰见小伙伴们夹道欢迎,大家追在自行车屁股后边问,你头还好吗?
秦郁棠下巴一扬,傲娇道:“你看我像不好的样子吗?”
小伙伴深受当年脑残电视剧的荼毒,追问:“你失忆了吗?还记得我是谁不?”
秦郁棠坏笑道:“我失忆也不能忘记你呀!你还欠我一包北京方便面呢!”
乐橙扒开那群看热闹的小豆丁,强势挤出来张脸:“秦郁棠,你快回去看看季茗心吧,他都因为你哭晕过去了。”
“什么!”
秦郁棠催着秦利民加快速度,以奥运冲刺的气势蹬回了家,车还没停稳,她就着急忙慌地从车后座上跳了下来,把她劳心劳力的老头子撇在一边,头也不回道:“我过会儿就回来。”
季茗心的哭泣在秦郁棠去医院的途中发展为大声嚎啕,到了后半程,比通常人们说的“上气不接下气”还要严重些,直接引发了呼吸性碱中毒,乐橙没骗人,他是真的晕过去了。
好在不怎么严重,被强制开机顺了几口气之后就好多了,只是这一场大哭消耗了太多精力,他仿佛从里到外被抽了个真空,眼皮轻轻一合就没力气再睁开。
被人晃醒的,秦郁棠抓住他的胳膊大力摇动——无果,睡梦中的季茗心仅仅皱了下眉,连微弱抗议都没提出。
被人扇了一耳刮子,不重,跟挠痒似的,深度睡眠中的季茗心甚至还听见对方说“不好意思啊”——声音很熟悉,他想醒,但身体被紧紧禁锢在床上,醒不过来。
直到秦郁棠祭出绝招,挠季茗心脚板心,他终于醒了,而且是唰一下张开眼,紧紧盯着罪魁祸首,眼神很是愤怒。
秦郁棠才不管他愤怒不愤怒,松了一大口气,眉眼委屈地往下撇着,成了可怜巴巴的狗狗眼:“你吓死我了。”
季茗心两只眼睛肿的像灯泡,里面的愤怒转瞬即逝,指了指秦郁棠后脑勺的纱布,又指指自己的脑袋,沙哑地说:“怎么样了?”
“小事一桩,还没骨折疼。”秦郁棠一开口,季茗心就知道她要说自己5岁断过左胳膊,6岁断过右胳膊的光辉事迹,他真的不想听,晦气,后怕……主要是后怕。
于是季茗心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表达态度。
秦郁棠很识趣地不再往下讲,挠挠没缠纱布的那半边脑袋,好奇道:“你真是因为我哭晕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