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果然又见到你了,给你票你来吗,中场有我的独奏表演,antonio的《四季》,我记得你提过自己有这张cd。”那个天色晴朗的傍晚,年轻的椒图一脸诚恳地看着站在对面的学妹。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大一的苏盛一脸迷茫地看着对方:“最近外面的小学生都要钢琴考级测试了,请陪练的家长比较多。每天下课不是在做兼职的路上,就一定是在做兼职。”
“那我预定周六晚上的时间,请你做兼职,来音乐厅看我的演出,一个小时多少钱呢?”他微微低下头,看着她额前那一块发亮的皮肤,言语之间颇为有些赌气的意味:“我不管,反正我的票给你,你来或者送给别人都是可以的。”他打定了主意,要在音乐会的那天晚上对她表白,虽然他连对方的名字叫什么都还没有搞清楚。
这里是省城里占地面积最大的学校,几乎占据了城市边缘一整座大山的面积,绿树如海广阔,学院建筑散落其中仿佛一粒粒海中明珠。有的人和人,如果无缘,可能连续四年都不曾在这里遇见过一面。
但他们却仿佛是两尾鱼,总是在这一大片海洋里,不停地遇见。
在清晨的食堂门口,在频繁穿梭的校巴上,在学校山下的夜市,也在练完琴回宿舍的途中。他看见了总是爱穿一身墨绿带灰的她,她眉目明艳中带着一丝英气。她也记住了背上带着小提琴箱的他,他身姿瘦削却如风中柏柳,挺拔傲人。
终于有一次,他开始在阳光下对她微笑点头,开始寒暄地聊天:“嘿,怎么老是不停遇见你呢?”
“哎,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故意在跟着你呢?”
“是吗?”他一脸惊讶地看着她:“明明是我在跟踪你啊。”
就这样开始顺其自然地聊天,年轻的时候,当你遇到了一个对的人,全世界仿佛有花树在盛开,全世界的星月都在盛开,绵绵不绝,生机勃勃,让人惊喜又有些心生畏惧。
这样的畏惧让年轻的人们都相信,不刻意地去打听对方的事是最好的状态,仿佛在河流里顺着水流洄游的鱼儿,被风吹起散落的种子,他们会被命运推着肩膀前行,直到某一天他们会抵达到有对方的彼岸。
那是他们人生交互的起点,这让他们有了错误的幻觉,以为爱情是可以去缓慢地发生的。所以就从没有想过,这一切会就这样戛然而止。
“我会尽力的。”苏盛朝他挥了挥手:“我赶着去琴房,晚了又被人占用啦。再见。”
“那我等你,不见不散。”
她的身后,苍穹广阔,一轮巨大的夕阳慢慢下沉,天空烟霞万顷,如一整块剔透的碧玺。那是椒图最后一次在学校里见到学生时期的苏盛,在毕业音乐会之后,他考上了国外一家音乐学院的研究生,因为异地恋中途也回来找过张美娟几次但从此都没有再见她。
她叫什么,她在哪,她为什么没有出现?她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问号,这本身就是一种具象,代表着他在年轻时求而不得的一切。
是的,并不是所有事都会用句点作为结尾,有的人会在记忆里风干成一片薄薄的影子,永远被压在脑海中,压在后来经历过的悲喜之下,压在后来被他热爱或憎恨的一切之下,也压在了心里。
如果不遇见,就不再提及罢了。
苏盛在音乐会的前一天接到了电话,老家祖母病危,她离开之前将票给了美娟:“别浪费啊。”
“人家给你的票,我去干嘛?”张美娟翻了个白眼,她年轻时性格活跃,不甘寂寞地刚刚加入了学校的搏击社团,扎了个高马尾站在宿舍中央练习开胯:“不去的话,麻烦你也亲自跟人家说一声ok?”
“可是我也不知道他的联系方式,就知道是个拉小提琴的学长而已。”
“就是你口中说那个拉小提琴的很像瘦版金城武的大哥?他叫什么你知道吗?”
苏盛低头收拾行李:“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
“哈?”美娟向她露出一个你在搞笑吧的表情。
“我们就见过几次,你是知道的,每次都是凑巧就在不同的地方遇到了,然后他每次都没有告诉过我自己叫什么。”
“是是是,仿佛是命中注定的感觉。”张美娟努力下腰,将自己掰成了一只煮熟的虾,然后再直起身子:“行了,为了不浪费这位大哥的情谊,我去就是。哎,万一他问我你去哪了,我要怎么说?”
“告诉他我的手机号码?”
“我要结婚了。”日料馆里,苏盛突然抬起头来看着他,她目光溢凉,仿佛满湖的水都要溢出来。
“嗯,我见过,感觉挺靠谱。”椒图点了点头:“至少,比我好吧。”
“你见过?”
“之前有一次去找你,楼下见过。”男人苦笑一声:“没敢打扰你们。”
“吃饭吧。”苏盛端起竹筷夹了一块鱼生放进他的碗里:“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是的,不重要了。”椒图点了点头说到,那块沾满芥末的鱼生一口就吞了下去,在嘴里百转千回的是满腔的辛辣与惆怅。
张美娟自然是没有把苏盛的号码给椒图的,因为她压根就不知道那个与好友很有缘分的男生到底是谁,而椒图也压根没有找到美娟去问,他也压根不知道美娟和苏盛的关系。演出散场时整个音乐厅都乱哄哄的,椒图在人群中努力想要找到代替了苏盛出现的那个女生,但终究无果,因舞台离得太远,甚至他都看不清楚对方长成什么样子,只记得皮肤很白,白到了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