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她眼巴巴地望着他们,脚不知觉的跟了上去。大姐看了她一眼,面黄黑瘦,乱蓬蓬的头发如冬茅,鼻下那黄绿鼻涕来回滚动,她用手指在鼻子眼里剅一下再伸进嘴巴里吮一下,衣领上、衣袖上到处都是。
大姐有洁癖,后退几步,耐着性子好生和气的对她说:“你不去,你守屋。”
毛毛不听,刚跟到坡底下的紫荆花旁时就被赵本逵发现了,他手抓一把石子丢向她。二姐本红两眼一闭,扑上去一通疯抓,就跟发怒的野猫似得发出嘶喊咆哮声,一面喊:“一只冬茅老鼠,死回去,再不回去,我要楸起你这一头冬茅扽死你。”接着几人围着她一个踢一个打一个揪,毛毛既没有哭也没有后退,只是用手挡着脸,任凭她们怎么样。大姐跑起来,他们便跟着跑了。
从槽门口到周家门口有许多躲避的地方,她藏在草堆里,转屋角,可走到大道除了宽厚的路和两边一马平川的稻田,几乎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她小心翼翼的离她们几米的距离走着,偶尔看她们凶猛的回头,她们越走越快,她也跟着跑起来。从家里到镇里的电影院只有十几分钟的路程,可她却是第一次来,往常她都留看守家门或跟着母亲去土里田里。
一路跟到虎桥,她对踩在脚下那高高的圆拱石桥很好奇,底下是一条长河,有很多鱼虾游来游去。她朝水面看感觉一阵眩晕,抬起头找她们四个,在河的上游处挨着稻田有一条小路,四个黑呦呦脑袋在高出人头的杂草丛里游动,而且越来越迅速,若不是站在高处,根本不能发觉。
当她走进看不见前方且密不透风的草莽里时,她就明白这是她们为了甩开她的伎俩。她一边奔跑一边似于尖叫的哭起来,顾不得手脚被杂草割出血,那潮湿冰冷的青蛙在她脚踝里窜。她几乎是闭着眼睛在奔跑了,眼前不仅要找姐姐们,更要离开这个既看不到前方又看不到后面,如同困在密室里令她窒息。她在绿丛里跑,远远的只看见那簇拥拨动的草丛和不断被惊起的飞鹭。
毛毛拼劲全身力量跑出草丛,她双脚瘫软跪在地上,跪在敞亮的天空下哭了好一阵。她环顾四周,前方是一排白色建筑物,看不到一个人,姐姐们已不知去向,她再一次无助地哭喊起来,她一遍遍回头看身后的草丛,比起前方的路草丛更像地狱般可怕。她起身往前走,穿过白色建筑胡同竟是一条宽的柏油马路,人来人往,这就是以埠为名的小镇。
柏油马路的对面有一群人纷纷向前,簇拥着院门口,楼顶上写着“电影院”三个大字。从柏油马路到电影院的百米椭圆形的大道上,队伍占了半条道,在清一色藏蓝色布衣里,大姐的红裙子和红鞋,以及二姐三姐胸前两条鳄鱼刺绣能轻易辨别出来。毛毛朝姐姐们飞奔过去,除了赵本逵外姐姐们的眼神变得温和,大姐紧紧牵住她的手,这让她受宠若惊。
电影院大铁门仅开了独行一道窄门,大姐带着赵本逵进去后又把票塞给了本君,本红则带着毛毛进去,五个人顺利进了电影院中。电影还未放,孩子们围着担着扁担卖果子的人,大姐给了她五毛钱,那人拿纸叠成斗笠状,抓两把瓜子包成一包,一人一包递给孩子们。
五个孩子并排坐着,吃瓜子,本君又把中午饭呕出来鼓满一嘴巴,本华、本红看了,推开让她离远些,她反而笑起来,挨着她们嚼得响亮。赵本逵在凳子靠背和坐板间盘旋攀登,片刻不停,跳到凳子上失衡,板子竖起来,掉进洞口里,众人将他扶起来,他这才老老实实坐着看电影。
在埠以外二十多里的城区,属于江南丘陵地区,山地、丘陵、盆地错综分布,地貌较为复杂。整个城区有煤、铁、石灰石、瓷土等自然丰富的资源,因此煤矿、铁矿、瓷厂数不胜数。荣芝就为这些准备来探明的商人带路,车以汗马之劳穿梭在煤土之间,银白色的车迎着晨光去,载着墨黑回。当埠村大部分男人当篾片,进炭棚挖煤时,唯独荣芝坐在小轿车里,驾着他的优越感在路上穿梭。
正是下午,荣芝驱正驱车往一处叫五里塘的地方载煤主,越往山里走天越阴暗,五里塘陷在高坡里,周围散落零星人家,不见一个人影。他那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肯定要出事了,因为头顶上那块乌云整个下午像跟着他走似的,时而阴暗一阵让他误以为天黑,他下意识到一定是菩萨在警醒他,强烈的要出事的心让他紧张。
突然赫然一声,七八个混混从山里钻出来拦住了他的车,起初他吓得要连哭带嚎,但那强大的正义感和男子气概使他从车里沉稳走出来,怒道:“这是要做什么,这么做是要违法坐牢的。”一语未了,只见吧吧的石子向他咂来,接着那刀光一闪,身不由己,早已抱着头蹲在地上。
那领头冲他喊:“站起来,值钱的交出来!”接着用拳头向他身上擂了几下,几个混混也围上来对他拳打脚踢。他听见自己带着孩子般哭腔声从嘴里喊出来,连续不断的大声疾呼凌老太:“咩……咩。”另外几个的全钻进他的车子,把他所有的钱和物品搜罗出来,接着这些人开始集体向他围移,嘴里发出淫乱的口哨声:“扒光了他的衣服!”一声令下,他们手脚并用,连同宽阔的四角内裤一并被扒下。
荣芝被这般混混嘲笑和蹂躏,他只是低头,双手护住命根保命。那领头人一身喊:“撤!”混混们拿走财物,时不时用邪恶的眼睛看他。直到他们脑袋远得剩豆粒时荣芝才钻进车里,幸好天黑得早,他用抹布盖遮住他赤裸的身体,但一路上咬牙切齿的愤怒以及渴望歼灭那群混混一层高过一层。车子开得极快,很快冲上家里那笔直的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