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已近黄昏,孩子们看完电影在回来的路上,还趴着桥上看鱼虾。大姐走前头冲他们喊:“天墨黑了,爸爸回来前没回到家,皮都会落!”
孩子们迅速跟着往回家赶。刚走进庭院,天边的燕子也飞回来了,叽叽喳喳在五颗乌黑的脑袋上旋转然后笔直的飞入门内,孩子们的眼睛略过立在门槛上的人追随着燕子落在樟木屋顶的鸟窠里,那几只雏燕正张着嘴巴扑哧着身子争抢着。
很快孩子们发现门槛上的父亲,他们胆战心惊紧挨着门另一侧进了屋,每一个都与父亲冷冽的眼光对望过。待所有人都进来后,荣芝后退一步,展开双臂将两扇门猛烈的合拢着,像打钹似的“咣”一声,将孩子们唬得钻进墙角去了。
紧接着他动作迅速将把大门紧闭,扣上门栓,屋里顿时暗下来了。孩子们的眼睛发出青光,瞠目伸舌,他们极力注目着父亲从角落里抽起的竹条,狠狠的抽打地板上,击起一层层飞尘缠绕翻滚,一直到门顶窗斜射的暮光里。
“胆大包天啊,哪个偷了这夹克里的钱,啊!”荣芝突然的吼叫声,唬得孩子们身体一个挨着一个,全部神经质猛烈颤抖。
天空似在旋转,大地似在跳动,两只燕子在樟木屋顶急躁飞旋,在怒吼中扑扇翅膀东撞西撞上窜下跳,最后在雏燕的头顶飞了一圈,惨烈一声尖叫,急速穿堂向后门冲飞出去,它们用同情的眼睛回望着屋里的那两窝孩子,害怕屋顶上那窝孩子震落下来,害怕屋角落那窝孩子瘫倒下去,同样的软塌塌,同样的寒颤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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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书记坐在鸟巢底下的交椅上,严肃的望着孩子们。孩子们心里有了底,只有本华转头看向赵本逵,于是荣芝、赵书记、凌老太纷纷投向赵本逵,他背着他们的眼睛正在抠着墙洞。荣芝正要冲过去被凌老太挡住了前面,说道:“钱是我拿给孩子的,要打,打我……”
“以后教育孩子的事你少管!我心中清楚的很,肯定是他,没有别人!”荣芝对凌老太的把戏早已腻了,直接把凌老太推向了房间,凌老太不肯反瞪着他,这几乎把荣芝的怒火燃起来,直接把赵本逵从角落里拉了出来喊道:“哪只手拿的,最好老老实实伸出来。”
赵本逵反剪手靠在背后,他的倔就如头颅似的,坚实的很。荣芝立即感受到他反抗力量,抓起右手直接抽向他,但那只如泥鳅的手总能在瞬间溜走,总打空,荣芝每空鞭一次便增加一分怒火,直接一鞭打在他手臂上。
赵本逵受了一鞭,抬起头颅,眼里闪动着寒光,刹那间荣芝仿佛看到那群混混的邪恶的眼睛。他发癫般疯狂抽打在他全身上下,竹条就像弹簧似得缠绕他的手臂、大腿、胸膛、他像狗一样的嚎叫,上蹿下跳,恰凌老太从房里出来,赵本逵直接蹦跳到凌老太手臂里,凌老太就这么双手兜住将他抱进房间里,大喊道:“好了,好了,打也打了。”
这一次荣芝没有把凌老太放在眼里,硬把他从凌老太身上扯下来,怒吼道:“每次教训他你都捞闲事,不分轻重的包庇,纵容他!从小就偷东西,长大得了!你去吧,去包庇纵容成贼吧!他这么胆大、目中无人跟你脱不了干系!”
“这事你就不要掺和,正当教育从小就要严格要求,正直才是为人本质。”赵书记也厉声说道。
“什么时候你们管过他,动不动就不知轻重的打他,打吧,打得好,最好一个个都打死!”凌老太护本逵没有得计,听赵书记也这般说愤怒不已,说着顺脚将一旁的方凳踢翻。
荣芝的脸上挂着比之前更可怕的光芒,横扫着屋里的每个人,生推硬拽将赵本逵拉到供案下土地公公面前,赵本逵眼睛仍不离凌老太,一遍遍哀叫:“婆、婆。”
凌老太反厉声喝道:“喊我有何作用,要打死!”她说这话时,眼睛里看的是其他四个孩子。
荣芝不顾凌老太发野,只狠狠地盯着赵本逵,大吼道:“哪只手偷的!”怒吼的声音震得樟木屋顶吧啦吧啦的响,连同阁楼上火速奔窜的老鼠,四面八方,不辨方向。赵本逵深知凌老太无望,便老老实实的伸出了右手,荣芝将他的手抓住,换了一把竹尺,向他手心连打了十下,口内骂道:“打断你的手,看你日后还敢不敢偷。”
赵本逵被连续抽打,手心的爆裂,火烧烙肉般的痛感,终于难忍发出求饶的哀嚎:“不偷了,不偷了。”慢慢跪在地上。
凌老太看在眼里,又把方才踢倒的方凳撩起来踢飞至屋中央。赵书记猛地望了她一眼,骂道:“你是撞见鬼了么。”
凌老太的行为使荣芝的怒火爆发到最高点,持续的怒火使得他发癫发狂的地步。他一转头锁住其他四个孩子,他们全挤在角落发出哀嚎声,每拉出去一个,哀嚎声就响亮一次。
第一个是本华,当荣芝用手拽她时,她愤恨地挣脱开,自己笔直站在供案前,还没等荣芝开口她就喊道:“他偷的东西,凭什么我们一起挨打。”一语未完,竹鞭猛烈抽在她身上,她围着八仙桌转圈,荣芝跟着追,一边追一边喊:“今天不治你的漏,你就不知天高地厚,有样学样无样学世上,留着你尽是带坏的样。”
“你有样?我们都是学你的!”本华大叫。
荣芝停住,鼓睛爆眼,高举八仙桌的长凳悲壮的投向对面,本华一闪,投在墙壁上跌落下来。本华望着身后那张跌落下来长凳,墙壁上吧啦吧啦的白色石灰落下来,她脑袋里反复回响一个声音:“再晚一步就砸在我身上,再晚一步就砸在我身上哩。”她拍了拍自己胸膛,望着父亲那张魔鬼的脸她恶心想吐,她没有再跑,静默等待父亲的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