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荣芝呵斥道:“明天还得去田地里干活,起不来我就给你拎起来。”
毛毛跟在哥哥背后下了坡,从坡底下看大宅,那棵柚子树在月影下壮得比屋还高,前前后后的树木将房屋紧密地裹挟在内,叶子在月光映照下熠熠生辉,家人们一半在树底下,一半在银白色的夜空,淌洋、淌洋。
两人跟着大伙儿朝椭圆形稻田里走去,整个田野间许多的星星点点在动,那是人们提着明灯照泥鳅,萤火虫也在飞,远远望去整个田野就像有无数盏游动的灯,显得如此的神秘瑟瑟。
回来后,只见大家正搬着凳子回屋,荣芝对孩子们说:“稻谷已割完,明天分两组,一组拔禾苗,一组插禾。”毛毛急于想得到所有人对她的尊重,像哥哥姐姐们一样去烈阳下干活,也说:“我也要去。”没人听她说话,她跑上楼跟母亲说。
云秀正坐在床沿边擦油,两只手涂了茶油戴上厚手套,身体的痛苦使她说不上一句话了,一天的劳动量使她痛不堪言,皮肤暴跳,动一下身体颤抖得厉害。
“你以为好玩,你看看我这身,流一身血、脱一层皮、掉一身肉、痛得呜呼哀哉……”说完她躺在床上,把那一整天弯曲的身体贴着床睡下来,心里止不住的悲叹:“呜呼哀哉啊……,还没到结束的时候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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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大早,只有毛毛激动不已,她被姐姐们拉到房里穿衣打扮,本华穿方领蝴蝶刺绣的粉色裙子,本红穿黄色碎花裙子,本君穿波点上衣与短裤,姐姐们给毛毛穿白色上衣和枣红色喇叭裤,长衣塞进高腰裤里。毛毛很神气,她对姐姐给她的打扮很满意。刚走出房时被赵本逵冷眼骂道:“这是去作秀吧。”她不理,迫不及待要走出门外。
她们穿过争相怒放的虞美人,拂过篱笆一带紫荆花下了坡,埠村的道路现在全是呈直线运输稻谷的土车辙印。
孩子们穿着衣鲜明亮的衣服跟在父母后面,女孩们集体带着宽沿太阳帽,帽沿都有一朵花,她们神气闲散的走在大路上,仿佛她们不是去田里而是集体旅游一般。
经过几户人家眼下便是一片稻田,一大早整个埠村热闹非凡,轰隆隆机器声,人声鼎沸,连动物也欢腾起来,但见:
家鹅子鸭大线鸡,凫鸭雉鸡鹧鸪飞;
牛马猪羊道上跑,家猫家犬捉鼠戏。
接着走,便是一马平川的金色,银色,黑色,绿色。金的是稻谷,银的是鱼塘,黑的是犁地,绿的是秧苗,一扎一扎的绿央央的稻苗被丢在池塘里,鱼儿咬嚼,上下窜动。有人在池塘里游泳摸蛤螺,翻着白肚皮咕噜一声又孟扎子沉下去了。
五十米笔直的大道两旁隔着半亩田就是一口池塘,正是‘半亩方塘半亩田’一金一银分眭列亩。整个埠村百亩地,赵家族竟占了埠村的一半多,也就是说整个埠村超过一半以上的人都是他们的长辈。无论经过的路人,河里的人,稻田里的人,孩子们都整齐的喊着各长辈。
“五朵金花!”忽一声高喊将众人叫醒,田里耕作的、水里摸田螺河蚌的、井边打水的、田渠挑禾的,众人纷纷抬起头望过去。
立在田里的人听到这一惊呼,所谓是‘耕者忘其耕,锄者忘其锄’纷纷抬头看着这群如蝴蝶般的孩子,发出啧啧赞叹声;打井水的人听到这一惊呼,一时失了手,钩落、桶倾、没入井中,眼睛仍望着;水底的听见这一惊呼,急浮出水面,鼻里呛了水,咳嗽不已,眼还不忘观之;挑禾的忘其挑,误其道,失足跌了沟。
此时欢呼声不断,掌声雷起,欢腾的声音不断埠村上空沸腾,把整个地方笼罩在欢乐的气氛中。
得了赞扬的荣芝也越发神气,走路生风。走到白面金字的老屋前,赵大爷家三个儿子赵危芝、全芝、岂芝正在门前耕作,见了荣芝大模大样走来,况自小就是这般清高,不把众兄弟放在眼底,见他如今也轮到下田耕作,都纷纷取笑道:“荣芝,这五个女儿能换一座金山,你倒还亲自耕田。”
荣芝面上笑,心里又暗自发野气。又有赵危芝老婆名叫田焕竹,见凌老太紧着眉,先喊道:“二姆,你这一窝金花,好福气!”
凌老太鼻里嗤了一声,回道:“哼!金花银花将来都是赔钱花,既有金山银山也会坐吃山空。”
众人听了都讥笑不止,荣芝不理,越发置气往前走,远远看着赵姥姥门口乘凉,立在大道上大喊:“婆婆。”
往前走,忽荣芝停住大喊:“云秀,快来快来,踩住了一只蛤蟆。”云秀愚痴的凑上去,刚到他屁股后面,呱呱响了两声,孩子们对父亲这种小把势早已厌恶,她们打心里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为这低俗无耻的行为疯笑不止。
本华脱离人群走在最前面,只见迎面走来两人,一个脸上架着眼镜书生意气的,一个幽默风流倜傥的男子,他们就像风一样飘过来,装进女孩们的心里。
本华对父亲说:“这是我两个同学,他们来帮忙的。”
荣芝笑得合不拢嘴,迎道:“好好好,那就辛苦你们了。”
云秀面上笑,嘴里自言自语:“慵懒袋,尽打差主意。古话讲‘播差谷种莳差秧,打差主意嫁差郞’不想想别人为什么来帮你,得了小便宜塌大场,将来有亏吃!你今日迎他,日后就不好撵他,他进过一次门,日后总想进门。没血没志,哪里就到了要人帮忙的地步!”说着不理荣芝,自己转分岔路往连绵不断的稻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