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池塘岸边上有两个小孩玩地上的蚂蟥,拿火烧,蚂蟥蜷曲着打圈圈,毛毛最害怕蚂蟥,紧跟在母亲臂弯处走。田岸上有人打稻谷,稻谷飞溅射在她身上,刺得皮肤阵阵发痒,吓得她一边跑一边叫,以为是蚂蟥被棍子撬起飞溅她身上。
大道路拐进羊肠田径,再步行数十步,荣芝带着本华、本红与两个男同学停在六分稻田,孩子们跟着母亲继续往前走,弯弯曲曲直到八分田,挨着一条长溪流,两岸边种了一排柳树,故称“柳树塘”。
柳树塘旁溪上架着木桥,上游高处是凌老太承包多年的高笋塘,下游比田洼还要低得多深塘,水洞深且急流,经桥直泄,声音大,形成瀑花。
忽有一男一女,男的掖裤,女的挠头,做手脚不迭从高笋塘钻出来,云秀含笑说:“起个早做事!”羞得那两人慌脚走开了。
赵本逵见有人进高笋塘,几个蹦跳钻进高笋林,毛毛也跟上去瞧,只见里面有个笋洞,上有高笋杆遮天,下有高笋杆踩地,厚如地毯,层层叠叠被踩出一条长洞,宽阔平整且不湿脚,可以在里面练打,难怪赵本逵天天要来守高笋塘。
钻出高笋林,转弯沿着田岸边走,一条田沟不断涌出碧清的水,能看见小虾鱼和嵌在泥沙里的田贝壳,还有黝黑的蚂蝗,浑圆而肥厚的身体不断伸长缩短,毛毛向母亲扯娇道:“咩,有蚂蝗。”云秀不耐烦的骂道:“你以为好玩,早说你不要跟来。”
第一个下田的是云秀,头戴草帽,汗巾从草帽里抽出来搭着脸部两边,她挽起裤脚漏出褐黄的腿脖子,踏进田里就如同长在泥里似的,分不出哪是脚来。
毛毛挽起裤脚还在田岸边跃跃欲试时,被赵本逵一脚踢进去了,刚穿的白衣服溅了满身泥点子,随即老老实实的向母亲走过去。赤脚下田,水齐大腿深,毛毛脑子里想得都是蚂蝗。
她学着母亲抜禾苗,用手伸进泥里,挨着苗根抜起来,捆着一扎扎的丢到一旁。混黄的泥水里,蚂蝗随时钻肉吸血,而且背后赵本逵两只野兽般的眼睛时刻盯着她,在他眼皮底下,只得俯仰由人,做好一个快速挪脚,有一点隐痛她就要把脚伸出水面,摸一摸,看一看,引得赵本逵怒火,向她丢泥。
这一整天她都在盼着凌老太提着篮子和水壶走过来,远远的她便看见凌老太稳健的脚步走在田垄上,飘着阵阵的香味走来。 每个人都围上去,坐在田岸上,大口喝着橘子水,喝甜而滑的八宝粥,偶尔吹来阵阵凉风,真是饱足。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赤脚,皱巴的厉害,发白的厉害。在田里一整天,她又迫切想回到家里去,因为时刻害怕蚂蝗的心使她急躁不安,在赵本逵眼皮底下又紧张难受,她一刻也不想在田里待着,又无法耐着性子一步步紧跟着母亲,一点点磨。
下午日沉时,她正专注的把一扎扎禾苗放在高篮里,双脚已在泥里半久。半响,一阵刺痛的感觉,伸脚一看,她眼睁睁看着蚂蝗正钻进拇趾里,还剩一个尾巴在外头,顿时整个心被钳住了,脑袋响亮的沉翁。她不声不响的把腿搭在田岸上,抓住黑色尾巴往外拉,那蚂蟥一刺激全钻进去了,冰凉黏腻的蚂蝗完全钻进肉里了……仿佛她整个世界都被蚂蝗怔住了。
她闷着一口气,仍不声不响,迅速按住脚趾根部顺着蚂蝗钻肉的路线往外挤,蛮劲、死劲、活劲全部使在这个脚趾上……果然,她看见了一点点黑色黏腻的东西,她加快手上动作,那黏腻的蚂蝗悬垂出来,她猛力一拔,狠劲一丢,发出一阵持续寒心人的尖叫声。
凄厉的声音猛烈的回响在云秀耳旁,云秀回头看她,只见毛毛惨白的脸,紧闭双眼,攒紧拳头,身体像飓风摇叶般大摆,嘴里大喊道:“蚂蝗钻进肉里了。”
“快用打火机烤出来,要是钻进肚子里要出人命。”云秀说着急忙向她走去。
“我把它挤出来了。”毛毛指着脚趾上的血,大哭着。
“那就没事了,喊你不要跟来,你倒以为好玩。”云秀又折回了脚。
“我不干了。”
“不干就不干了,早说过不要来打把势,快回家去。”
毛毛得了母亲的话正要走,回转身,却看见赵本逵瞪大眼睛指着骂道:“又来装模作样。”随即泥团丢来,溅起一身泥水。
毛毛不看他,自顾往岸上走,赵本逵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头往泥水按,一松手,她猛地一抬头,露出满脸泥水丑陋而恐怖的头颅,仍反抗挣脱上了岸。
赵本逵盻瞪着,手指着她脚底板喊道:“你敢,你再走一步试试。”毛毛看见他的面孔已变了样,瞳孔瞪大,那红丝一条条从白眼球里裂开,既而眼睛发红,火红火红,毛毛内心恐惧仍大跨步在田埂上走。
赵本逵见她走,一团泥巴飞过来堵住她的耳朵,这比刮一耳朵还要响亮,接着一团又一团泥巴飞过来,像子弹一样射在她身上,那冲击的力量使她身体摇晃起来。毛毛心里越害怕走得越快,她心里明白,宁愿受点看得见的皮肉疼,也不愿将腿再放在泥田里,那两团泥巴如火焰般燃烧她,让她内心坚定,离开这里。
这么想着毛毛加快脚步跑起来,回头看他正上岸追来,额上青筋爆起,狺狺狂吠。毛毛吓得两腿发软,正拐了大弯跑在大道上,跑太快头禁不住往地面钻,她感到背后凉气逼人,余光中那爪子一直齐着她肩膀要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