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赵本逵停下来喊道:“识相点,老实跟我回去!”
本沫站起来,她听着哭喊声从喉管里冒出来,只一声又哑了口,捂住嘴巴,忍耻从那一堆人前走过,赵本逵走在后面催着她,一步一推,像押犯人似得。前面是一条静无人烟的深巷,她放开大嘴,一步一声,哭入巷内,恰一只老鹰在空中划过,尖厉叫声及拖长的吠声如烈焰划向天空,迎着她哭喊的节奏叫着,她停住脚抬头一看,这只老鹰的叫让她想到死亡。
“快走”赵本逵又狠推了她肩膀,走一步推一步到家门口,她却不走了。赵本逵早已没了耐性,拎起她后领生拽活拖,刚好锁住她喉管,被勒得眼睛翻白,有那么一阵呼吸衰竭,直到院里他才松手,一松手,她张大嘴巴好一阵没有声音,一口气上来,然后 “啊”了一声,抓着她的喉管,又像哭又像呕,又像说又像吐,哽咽难抬。
待缓过气来她站起身像要跟谁评理一样,大喊:“他扯紧我的衣服,勒紧了我的喉管,透-气-不-得,我-要-死-了!”
赵本逵目眦尽裂指着她,一面激将道:“打的就是你,打的就是你,就是你!”她被这种委屈和愤怒的感觉压着,到了极点。她哭得越来越大声,在地上打滚。
“情肯死在外面就好,还有势子扯气拖经!”凌老太一步一骂从里屋走出来,见了本沫更是眼里出火,骂道:“你作死么,是谁死了么。再哭试试,我顺手一只阳巴子,反手一只阴巴子,扇死你!”
本沫顿时哑了口,只能哭着进了房里,脸朝下用枕头捂着哭,哭着想着捣枕捶床直到深夜,枕巾湿了,褥子也湿了,站起来朝着镜子看一眼惨状的脸,在无尽的仇恨中睡去。
次日早上,腰门被凌老太无故踢了一脚,撞在墙上发出震裂的响声。窗外电线杆上站着一排排麻雀,他们明显在吵架,声音如同凌老太那般刁钻刺耳,令人烦躁。吃早饭时凌老太喊:“等下要去打米粉。”一下桌,顶上两个姐姐都拉着手出门了,凌老太深知叫不动本君,提着一袋米放在赵本逵脚边。
“就我一人去?”赵本逵喊道。
“你同哥哥去打米粉,等着用,好生打翻了要你的狗命!”凌老太指着本沫喊道。
“我不去。”本沫声音不大,说这个“不”字时,她脑门前一阵阵闪着白光,这是她第一次反抗凌老太,她深知凌老太饶不了她,但对刚才的志气她热血沸腾。她不去是因为昨天的覆盆之冤还生着闷气,其次是她怕死了去打米粉的那条路,那条路孤魂野鬼、哑巴、东妹、恶狗、土匪无论碰着哪一个都会吓得半死,尤其与哥哥赵本逵去,他总是把她扔在半路上。
凌老太一听不去,扬起手臂左手一掌右手一拳,骂道:“狗胆包天!你再试试说一遍,若牙缝里再说半个‘不’字,我戳烂你的瘪嘴,翅膀都没硬竟敢在我面前想飞,你还嫩得很,晓不晓得!”
本沫挨了打倒是不哭,就这么瞪大眼睛看着凌老太,凌老太瞧见了,那眼色里分明有比她母亲还要嫌厌的东西,一腔火即刻发作起来,举起手两指弯曲呈尖勾状,如锥子一样钻她脑袋,非把头压低,腿压跪才罢休。
大喊:“在我手里,还不是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碾死一只蚂蚁一样!晓不晓得!”说完拎着她耳朵直接扔出门外,本沫含着泪乖乖的跟着赵本逵后面。
去打米粉的路要经过冷背岭,?冷背岭是山的背面,像个山寨子一样,如名字一样阴森森、冷沉沉,无论什么时候走那里总感到背后凉气逼人。
冷背岭是呈“几”字形坡道,从易家公屋后翻过山,爬到山顶平步数米便是九十度的陡坡,坡上坡下住着几间姓冷的人家,皆是茅檐土壁。坡上住着个哑巴,专躲在不起眼的地方,看有人来就钻出来,扑上去张牙舞爪,喉咙里发出“嗷嗷”的声音,有的孩子被吓得直立原地,嚎啕大哭,也有胆大的孩子,冲他吼几声,他就示弱退回家去。
她跟在赵本逵身后,眼睛扫描着哑巴出现的地方,墙根下,树底下,草丛里,坟地里。两人正猜想着哑巴今天不在家时,突然从天上飞下一只猫,恰落在赵本逵脑袋上,他顿时震住了,脸色煞白、四肢僵硬、眼睛向上死死的盯着头顶,嘴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这呼喊在山林里不断回旋,使人毛森骨立。
猫抓住他的头发,如同骑在他的脑袋上,尾巴停伏在他后背,也发出惨烈的叫声。赵本逵还在恐惧的喘着气,他不断的摇着头、上窜下跳想将猫甩下,可猫拼命的拽住他的头发,仍死死的站在头顶上。
他迅速跑起来,一边发出怒吼声,猫不断的扭动身子猛烈的跳入草丛里,甩落一身毛。他停住脚步回转身看,哑巴竟站在自家瓦屋上,手里拧捏着一只小猫,龇牙咧嘴的发出嗷嗷叫声。她原以为赵本逵该拾起石头向哑巴砸去,或者像狗一样冲他嘶吼几声,此时赵本逵面如土色,踉跄走了几步,迅跑转为疾飞了。
本沫跟在其后,回头望了哑巴一眼,他正冲他们抚掌大笑,望着赵本逵的背影她心里也在抚掌大笑。正当她低头捂嘴笑时,草从里钻出一个面披长发鬼,吓得她脚底一个趔趄,嘴里长号,射矢般狂奔,她一面跑一面向后瞧,女鬼掀开面露出诡异的笑容,接着大笑声响彻山谷。
本沫知道她就是东妹,她有精神病,常年把头发扎右脑顶上,长发齐腰,走一步跳一步,头发布满脸庞,扫来扫去,白天当魔女,晚上当女鬼来吓人。赵本逵在前面一边跑一边叫,她也跟着后面一边跑一边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