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云秀知是母亲做鬼也不放心要跟着她,眼泪止不住流。刚一说完,荣芝火急火燎便走了,一回到家,便说与凌老太、赵书记听。凌老太啐了一口,骂道:“作死!明知道几个姊妹都在外面凉着干啼湿哭的,就她一个出风头赖着不走,人刚落气就伏胸膛面前哭,邪气、病气全往人身上钻,现在落上了病根,留来害人!”
赵书记果真写了一道文疏恭灾厄殄灭,荣芝交托给陈小舅,让他好生去烧了。
陈母葬陈子塘茶山岭,陈小舅手携篮子来到坟前,碑顶压大金银纸,墓顶周围压放黄红银纸,先清理坟境,点香烛,墓前摆下熟碗三菜一饭,斟茶酒、烧冥币纸宝。想着躺在地下的母亲,又想着躺在病床上的姐姐,心里愁绪如麻,滴下眼泪。他先念着烧纸接亡魂文。
“
亡亲大人:
三魂虽邈情必思返于家园,七魄云亡灵亦迴环乎故土。鸣呼痛母一梦难醒,千年易往,无贵无贱无短无长,同为枯骨,自西自东自南自北空有飘魂他乡流,期特迎亡亲之驾伏愿,灵君伴魄,童子引魂,路亦迢迢随鸾骖而至止,行矢缓缓跨鹤驭以归来。”
陈小舅念完文疏,以手掴坟墓喊道:“娘啊,你不要跟着姐姐了,她是个苦命人,你跟着她反倒害她,你要是想子女,拖梦来寻我!”
话说是灵验,烧完文疏第二日,那血袋便干干净净,一滴血影子都没有。又过了几日,云秀从医院回来,竟是两世为人了。
刚出院的云秀身体仍有几分柔弱,但一进赵家门,一看见凌老太,她那刚硬的强劲就出来了。云秀脚一落地,眼睛便落在本沫身上。
这时的本沫已经不成人样了,眼睛无光、精神涣散、瘦得皮包骨,蹲在地上不能动了,仿若痴呆。忽然感觉到一只温软如玉的手从她身后摸来,本沫抬头一看是母亲,心里咕咚一声:“咩,回来了!咩,你再不回来我就死了!”?
她感到母亲的手有着神奇力量,抚摸到哪里,哪里就富有神奇力量,她挣扎站起来,如刚出生的小羊羔被母羊舔舐后悠悠地站起来了。当母亲牵着她的手回新楼时,她的眼睛在跳动,双脚颠颠撞撞的跟着跑起来了。
重生般感觉使她眼睛含泪,看着母亲那坚韧的脸庞,左手提水桶,右手持澡盆,当她把本沫的衣服彻里至外脱下时,现出满背的疤瘌,脱下裤子,皮破肉烂不忍瞧,顿时五内交萦,眼泪坠落在澡盆里。
嘴里发狠的骂道:“老货,两个孩子不管不顾,又狠又毒,你不会有好报!”说话时她满脸狰狞,露出极其可怕的样子。
“不要让婆婆听见了。”本沫迅速捂着母亲的嘴巴。
“呸!鬼都不怕,我怕她?”云秀连连吐开她的手,越是大喊起来。一股热流袭来,她感受到身上有一股气乘着她,使她气壮胆粗,气昂昂把毛巾狠劲摔在盆里,嘴里喊道:
“管他?是人是鬼,是辱是杀,通通都来,‘兵来将敌,水来土掩’我就不信她哒哒嘀!”说话时她远远的看着大宅里凌老太的背影,一时又吐了一口恶痰“呸”,凌老太听到了云秀挑衅的声气,随即将凳踢、把门摔。
云秀也听到了,她蛮劲把孩子一拉,将孩子的脑袋浸在水里,她蛮力浸了好几下,仿佛是摁的是凌老太的头颅,越压越低,动作又凶又猛。
本沫头脑发胀,眼睛发黑,头皮里那灼痛感难以经受,她细声喊:“咩!”云秀这才从那憎恶的情绪里出来,看这头发犹如鬃毛,又粗又硬又黑又长占满了澡盆。
她把头发捞起来,涂上肥皂,再细看水里,全部是密密麻麻的黑点,她捉了一只手指里搓半久,两指甲一盖,爆出血浆,是一尸虱子!脚上一阵奇痒,顺手一捏,爆了屎浆,是一尸跳蚤!顷刻间,两臂汗毛直竖,头皮发麻,两腿又抖又跳,颤巍巍喊:“哎呀呀,又是虱子又是跳蚤。”
云秀拉本沫背向着自己,在她头上左翻右刨,每一头发上都密密麻麻地粘满白色小东西,虱子爬,跳蚤纵,一身冷颤,即刻感到自己头发上也麻酥酥,奇痒难忍,想挠不能,只一个劲的晃头。接着再翻只见她头上露出满脑的芥子、红的红、肿的肿,终于她忍不住了,在她头上连拍了几下,一阵狼嚎鬼叫:“你这是没洗澡么,一身虱子跳蚤?!”
接着她猛力拉小女儿来看,她头上也是同样密密麻麻的白色小东西,又似于哭喊的尖叫着:“作孽啊,一身烂肉,一脑疖子,难道屋里的人都是木桩子,楞死尸,两个孩子一个也不管!”云秀一吼一叫,声音炸裂在花园里。
凌老太惊住了,以前她从来没有这般目无中人地呼天喊地过,怕是鬼又缠上了。不由骂道:“这又是碰上鬼了,不跟鬼去计较。”随后蜷起自己的被子去洗。本君听了打了一个冷噤,浑身筛糠走远些,本红听了身体一苏,一会抢抓头皮。
云秀左手持梳,右手持剪,咔嚓咔嚓——把她的长发剪个精光,本沫用手一捞自己变成齐耳短发,没有比这更羞耻的了。她的身体在热滚水里烫过,头皮摸了茶油,脚上摸了药,消了一身毒。
头发没了,身上如少了一半似的,现在她感觉全身是轻,灼热感、刺痛感已经微乎其微,她呆若木鸡杵在角落里。
这时只见赵本逵手拿杂竹竿撩她头发,她忍不可忍,感到生命在挑拨。心里想:“我都成这样了,你还要置我。哼!我就不信,来个你死我活吧!”有一股气乘着她,像母亲一样气壮声粗,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