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夜里,赵书记问:“荣芝这所夜仍不见回来,又怕走夜路,怕么又是被蛇伴住了脚。”凌老太也着急,欲让赵书记拿电筒去坡底下找,忽外面有人喊:“赵书记,荣芝被人打了,快去!”
“到底因什么打架。”赵书记问。
“年底了,今日荣芝与我们几个拿合同去光跃村索欠薪,路修好了,不仅不认账,竟还有人把所剩材料拉到自家修门路。荣芝气不忿上前去理论,反倒被那几家人暴打了一顿,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了。”那人答。
“有理有凭证,这所没王法,我要写状文去法院告。”赵书记急匆匆赶去。
正说着,老远看见荣芝在椭圆形田垄往前跑,后面一群流氓追着他,也有跟他一起干活的人追讨他要工钱,乌泱泱后面追来好多人。荣芝摔在地上,有几个流氓上前几脚,劈头盖脸便打,而后被四人抬起手脚举得半高,就地往池塘里扔,几人才悻悻离去。
赵书记走到跟前时,荣芝已被人从池塘里捞上来,此时黑天黑地,天寒地冻,只见一个混沌之物躺在地上,犹如泥狗,浑身肿胀,满脸伤痕,只一口气浮在心口,赵书记借了一板车盖上棉衣,众人拖回家去。
此时荣芝心死了一半,一直不顺的心结缠在心里,遇事难事,从前与朋友合伙办砖厂、瓷厂,烂账至断交,现如今接政府工程修马路,也烂账不认,连村民也欺占他的材料,他倒在地上时已死心了。他不知道该如何过下去,修马路又拖欠了请工人的钱,整个埠村有些力气的男人都跟在他手下做事,连赵家族的兄弟也是,如今政府拖欠,自己身无分文,嘴上又对不了现,他也变成名副其实的“赵扯子”。
年底天天有人上门讨债,有人搬桌子、摔椅子,总之就差上房揭瓦了,连除夕夜也不放过。凌老太正在设香案准备拜神,看到十几个人转上坡来,赵书记见众人进门,说:“今天大年三十都回去过年,不要闹,荣芝也出去了。”
这些人都等着钱过年的催命鬼,哪里有好声气,先是前屋后屋山岭搜一遍,又在大堂里坐了半久,凌老太赵书记只是陪坐着,满脸丧气,一言不发。赵书记一边思忖:“如今什么世道,五十、六十年代世道那么艰难,家里照旧风光,从不欠人欠事,荣芝却是无用,专做些无用功。”凌老太也在心里念:“养儿养个败家儿,跌面失德,想往年,自己当家时,大年三十都是合家欢乐,杀鸡拜神、贴新换旧,如今他们当家,不像样。”
片刻有人坐不住了,朝赵书记大喊:“要是不出来,今天谁都别过大年。”
赵书记劝道:“事情我都了解,政府抵赖,我已经写了状文去法院,我们也是没法子,要是不嫌弃都留下来吃饭。”
等不到荣芝,那些人临走时泄愤把祭祀的桌子掀翻了,赵书记愕然立起,脸上跨成一副阎王脸,凌老太一声声哀,也义愤不已。孩子们躲在楼上没敢下来,云秀仍在厨房来来往往准备年夜饭,对讨债的人表现冷冷清清,仿佛与她无关,事实上她也是这么想的。
孩子们知道讨债的人走了才敢出来,本沫憋着一泡尿往厕所冲去,只听见牛栏里淅淅索索的声音,走近一看,惊喊:“爸爸!”
荣芝忙将她的嘴掩住:“嘘,讨债的人走了没?”本沫点点头,荣芝又细声说道:“你去把大门关了,插好门闩。”本沫应着去了。
荣芝才从牛栏里钻出来转进大厅,对着凌老太突然喜葱葱笑,而后阴笑止不住的身体乱颤,一家人偷偷摸摸过了年。直到现在赵荣芝修路的账,一项都追不回来,凌老太不仅没有收回老本,反还替荣芝还债,此后凌老太对荣芝失望透顶。
连埠村人人都讽刺:“赵家发善心,免费给人修马路。”
8.4
“病好了发狠读书,你看看我这双手!不争气这一世没出路,你看那老货待我多恶,你这样病,她还嫌。”云秀天天都要给本沫敲一次警钟。
她怀着愧意走向神台,手持卦杯,给自己算一卦,细声念:“‘打大卦,撞造化’考得上顺卦,考不上逆卦。”上天实诚,果然都是逆卦。她没考上大学,自主进了美术学院。却说赵荣芝又到低谷,赵家又到了水火之中,而本沫毅然决然地一个人背着行囊到了省城读书。
荣芝去了一趟学校,临走时给了她一半学费,一月生活费,还有一张银行卡,叮嘱她剩下的学费他回去再想办法,让她安心读书。后来她才知道父亲是坐第二天凌晨的火车,整个下午和晚上都守着候车室里。此后她发狠学,学的又是擅长的。
一日开班会商议庆校文艺汇演节目,刚一提出,便有人大喊:“同意赵本沫跳孔雀舞的举手。”接着全班都举手高声呼应,本沫知道他们嫌事繁而推诿她一人负责,她也乐得,她天性洒脱,动时大胆包身肯表现自己,静时尔雅温文隐藏起来。
接着班主任发了几张贫困助学金申请单下来,起初她碍于脸面,一番挣扎后上交了申请等待投票时,同学们见她勤学善舞,且年年拿奖学金,劝道:“赵本沫,总不能样样都得,再看看你长得也不像贫困的人啊,总得让点机会留给别人,体谅他们才是啊!”顿时哄堂大笑,渐渐都散去。
她被众人这样一搅顿时发起病来,身体里发出一道的声音:“好想晕倒。”看着班里还有人在,她倒头栽在地板上,倒在姚岚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