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苏映香认真想了会,斟酌着说:“我觉得她有点怪,我比较笨,听不懂她说嘞话,也摸不清她嘞想法。”
“有具体例子没得?”林向昀问。
例子不用想,苏映香张口便道:“我带她切找小刘大夫看病,到都到啰,一回头她又不见啰。”
“她有解释原因吗?”林向昀坐直起来,微醺的情态消失大半。
“有,诊所人太多她怕交叉感染。还有,还有就是……”苏映香支支吾吾,“就是……她说你们不是朋友,她说,她说你们是仇人。”
*
天气预报雨雪将持续数日,第二天,苍莱的天空居然放了晴。
从酒店房间的窗户望出去,久违的太阳斜挂在枯树枝头。白白的,将坠未坠,一时分不清是朝阳,还是落日。
关妍的心情也随之由阴转晴,早早收拾行李退了房。
开车抵达环城路,照旧被一排反光交通锥拦了下来,她以为白跑一趟,心情瞬间变坏。好在执勤交警说,有太阳雪融得快,过几个小时有可能会通车。
不想再回酒店折腾,关妍索性把车停在路边,等解封第一时间出城。发呆,打盹,玩手机,下车在附近闲逛,无所事事等到中午肚子饿了,她忽然想起答应余大元去吃他的订婚酒。
找百事通窦小宝询问地址,关妍抵达目的地,是一幢独门独院的气派小洋楼。
高三层,水磨石外墙,一侧镶有瓷砖拼贴而成的流水声生财图。
院里院外席开三十桌,坐满了男女老少。
大音箱滚动播放着时下流行的歌曲,音量震天响。余大元和准新娘忙着挨桌进酒,男人忙着划拳,女人忙着说笑,小孩忙着和黄狗追逐。
角落简易帐篷里,高炉旺火支起两口大铁锅。几个嬢嬢手脚麻利煎炒烹炸,一道又一道热气腾腾的菜肴被端上流水席。
关妍谁也不认识,就近找了个空位落座。提筷子吃菜,屏蔽掉周遭所有异样目光。
邻座两个中年男人打量她一圈后,继续喝酒聊天。
一个说:“余大元可以哟,又修新房又娶新媳妇,开汽修店楞个找钱唛?”
另一个说:“你不晓得嗦,他是上门女婿,岳父出钱帮他修嘞。”
“我记得田家有个儿子得嘛。”
“嘘,你阴到点(小声点),儿子好多年前喝农药,变植物人啰。”
眼前的热闹喜庆仿佛变成了虚假繁荣,两人碰杯,同时发出无限惋惜的叹息。谁也没留意到桌前的贵州大曲已不翼而飞。
找个空杯子,关妍倒了小半杯,仰起头三两口喝掉。酸,涩,酱味浓郁,从喉咙烧至心口,她重新提起筷子。
余大元带着田玉清来敬酒,关妍和在座宾客一同举杯起身。
与新人对上视线的一刹,田玉清如遭雷击猛地一震,酒杯随之落进面前的土鸡汤。滚烫汤汁溅到周围人身上,惊呼声四起。田玉清的手背也未能幸免,她却好像浑然不觉,拨开身旁簇拥的宾客,箭步冲到关妍面前。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她咬紧牙关卯足力气,狠狠扇了关妍一耳光。
头被打得歪去一边,关妍的左脸瞬间红了,铁锈味充斥口腔。
指腹蹭掉嘴角渗出的血丝,她重新看回田玉清。既不惊也不恼,甚至像感觉不到疼,呈现出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平静的好似无事发生,与怒不可遏的准新娘形成鲜明对比。
半空中回荡着宋祖英的《好日子》,田玉清似乎已经忘记了这是她的订婚宴。眼中仇恨如烈火熊熊燃烧,她捏了捏震麻的手心,再度抡起胳膊。
关妍出手敏捷,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她对她说:“刚才如果是替你哥哥出气,我认。现在开始,你再敢碰我一下,我保证加倍奉还。”
田玉清没她高也没她力气大,几次挣扎未果,人变得有些歇斯底里,冲四周无助大叫:“哪个喊她来嘞?!快!快点把撵她走!她是坏女人,是狐狸精!是杀人犯!”
人群一阵骚动。
有人窃窃私语,有人静观其变,也有人蠢蠢欲动想要帮准新娘子出头。
被辱骂的关妍却如同五感全消,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连眉毛都没抖一下。刚松开田玉清的手,一个熟悉背影立时挡在她的面前。余大元也从人群里钻出来,拦腰抱紧气到失态大哭的田玉清。
“你又多管闲事。”
背后响起关妍的不满抱怨,林向昀听到了也当没听到,他面向田玉清:“有话好好说。”
泣不成声的田玉清伏在余大元胸前,痛诉一般,“林老师,她欺骗我哥哥感情,害我哥哥为她寻死。好端端一个人啊,二十岁出头就终身瘫痪,永远只能躺在床上,你让我啷个和她好好说话?!”
林向昀几分钟前刚进院子,被田玉清的嘶吼引过来,发现被围困的人是关妍,站出来维护她完全出于本能反应。他听清楚了田玉清的每个字,却听不太懂它们组合在一起的意思,于是回头,眼神诧异,希望关妍能尽快给他一个解释。
“她说的是事实。”这就是关妍唯一的解释。
她面无表情转身,仿佛幻化成了会抽筋剥骨的猛兽,人群自动为她让出一条道路。
曹征也在其中,脸色阴郁,心有不甘地注视着她。他知道她一定不清白,可他没有证据,只能眼睁睁看她离开。
关妍坐进宝马车,拨下前上方的遮光板,车内镜里的自己半张脸又红又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