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太逼真了,我小时候洗完澡后的镜子就是这样的。”波维塔赞叹着怀旧了起来,想起了那个身体除菌机还没有被发明,只能硬着头皮用昂贵的夸利亚纳过滤水洗澡的年代。波维塔将安妮的画平放在桌面上,左手臂伸到画作上方,意念端即时开始扫描水滴画作。不一会儿,意念端便发出了轻微的“叮”的声音,扫描完毕。
“素描纸实在是太珍贵了,虽然价格不高,但是没有人愿意继续生产了,这都是旧世界流传下来的一些剩余。我既然使用它们,就要保证一点也不浪费,每画一幅画都要花百分之二百的心思。”安妮看着波维塔扫描完画作后将其仔细地放进了抽屉的最里层,她在沙袋沙发上坐下,身体陷进沙发里。
“为什么不直接用意念端呢?那样更省时、省力,也省钱吧?”波维塔好奇道。
“因为用纸和笔画画的感觉是无与伦比的!妈妈一开始教我的时候用的就是笔和纸,她说,在她长大的那个年代里,意念端虽然还没有普及,但人们早已经用电子板画画许多年了。”
“数位板。我听说过这么个东西,它就像纸和笔一样,但是要连接到以前人用的‘电脑’上才能使用。”如果不是从事这一行业、对过时的电子设备有兴趣,那波维塔肯定和现在的很多未成年人一样,对曾经人们用的什么“电脑”“手机”之类的东西一无所知。但他总能就这种话题聊上几句,这让天天在家里听父亲说起旧世界的安妮对他产生了亲切感。
“对,妈妈说,当时她就是个异类。她坚持要用素描纸和碳素铅笔画画,谁劝都不听。”安妮说着想起了母亲倔强的表情,不由得笑了。
波维塔不解,他只觉得这样很麻烦:“为什么?”
“妈妈说,用纸和笔画画,她能感受到文艺复兴时代的画家的灵魂一脉传承下来,附在了她的笔上。她说,电子器具的磁场会吓退这些远古的灵魂,让他们不敢靠近,画出来的画也就失去了灵性。”安妮说道,“从我记事起,妈妈教我画画就只用笔和纸。我还记得她教我的第一幅画,画的是一片花田。蓝色的天空下——这种蓝色的天空现在已经见不到了,但妈妈说在她的童年里太阳是不吝啬出来露脸的——用白色涂抹出一大片花田的底色,在每一处花瓣的中心点上黄色,再加以精心的勾勒,一朵朵雏菊便有了生命。从那之后,我只要认真画画,就一定会用纸和笔,只有涂鸦的时候才会用意念端。”
“雏菊是什么?”波维塔听到了一个陌生的词汇。
“是一种已经灭绝了的花。中间是圆圆的黄色,以花蕊为圆心,向心排列一圈白色的长条形小花瓣,非常可爱。”安妮说着,在波维塔的意念端上随意画了一朵简笔画雏菊,“大概是这个样子。”
“它是白色的。”波维塔抬了抬眉毛,“花田?这样的白色小花竟然还能形成花田?不可能吧。现在浅市连一朵白色马蹄莲都要卖一千多诺亚币,能买两盒辐护q盾了,去哪儿找这么小、这么白的花连成的花田啊?”
安妮无奈地撇撇嘴:“在海洋死亡前的世界里,白色小花好像是很不起眼的,不像现在这样贵重。我记得爸爸说过,他以前去买花送给妈妈的时候,有一种白色小花还是红玫瑰的陪衬呢!那个白色小花比雏菊还小,有个很浪漫的名字,我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波维塔没有听进去安妮又说了什么,他在脑海里想象一片蓝天下的雏菊花田,却怎么也想不出来。他只要一闭上眼睛,看见的就是赛克塔拉城阴雨连绵的灰色天空和光秃秃的灰色地面。
白色的雏菊花田,一定很震撼人心吧。
波维塔将画录入意念端后,坐在地毯上忙了起来。安妮紧靠着他身旁坐下,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用漆成鹅黄色的电子集成条装裱起来的画。画中画了一方意念端投射出的全息投影,投影里播放着色彩丰富的动画片。透过半透明的全息投影,可以看见一张不算宽大的鹅黄色沙发,沙发上稍显拥挤地窝着三个人:最左边的男人身形宽厚高大,正靠在扶手上双眼含泪地看着全息投影里的动画片,一只手心碎地捂着嘴;他身旁中间的座位上坐着一个红头发、满脸雀斑的小姑娘,沙发的最右边坐了一名端庄高雅的妇人。小姑娘倚在妇人的怀抱里,两人促狭地笑着看向流泪的男人,那笑容好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那是波维塔请她为他画的画,她如约画好后他便将其挂在了床边。“有这幅画之后,我睡觉都安稳了很多。”波维塔如此感谢过她。
“准备好了吗?”波维塔说道。安妮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方全息投影,是从波维塔的意念端上投射过来的。投影中是一串串的荧光绿色代码,安妮看不明白,但她知道她们代表着什么。
“这么快就好了?”安妮讶然。
“这比起从私人账户里取诺亚币简直是小儿科,再说了,不是还有上次的经验么。”波维塔自豪地说道。
安妮看向投影,紧张而坚定地点了点头。获得了安妮的首肯后,波维塔用左手拉住安妮的右手,扭头看向全息投影:“运行。”
那一串串蚂蚁般的代码消失了,投影里的画面变成了灰白色,一道道线条在屏幕上穿插交汇,如蛛网一般纵横搭建,勾勒出了一座五层楼高的假山。假山的半山腰有一处流动的莹白色线条组成的长方形窄面,代表着飞流直下的瀑布——是夸利亚纳公司织女网网域的外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