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刚才也没有风啊。」
柏期瑾凑近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一手压在她手上,神色极其认真。李明珏愕然一愣,一时身上全是她那抹兰芝香气,脊梁骨似被冰凉地抚了一手,每个骨节都咯吱咯吱地紧绷了起来。
要命。
是打过了,伤过了,下一步要干什么?是不是要她的命了?
「您为什么骗我?」这丫头逼问道。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
柏期瑾都快怼在她脸上了,李明珏按住她的肩膀拉开距离,想让她冷静一点,但她已经一点儿也不冷静了,甚至能听到内心深处丢盔卸甲叮叮当当的声音。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没想到头一次想做逃兵竟然是在情场。这姑娘话多,问题也多,喜欢刨根问底,不把她给讲明白便没完没了。
可李明珏讲不明白。
动手?怕被扇。动口?怕吓走她。不能动口,不能动手,那她还剩什么,脖子上这个不常动起来的脑子?早八百年就卡在那个笑容里转不动了。
这个王坐在自家高台上,一次又一次感叹天底下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我知道为什么。」柏期瑾视线落在她紧抿的唇线上,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喉口,轻声说了一句。
别问为什么知道,问就是直觉。襄王殿下一向不出差错,想看她慌张的样子唯有出其不意,她便是如此被蛊惑着,做的事一次比一次难以想象——缩在她怀里,在她肩头哭泣,以及趁她不备亲她一口。
唇瓣在晚秋凉风里柔软地触碰,她身子一轻,于阖眸之时望见了晚云堆里安然洒落的一片温柔星光,感觉已然跌入另一方天地。
她知道她是谁,知道她在做什么,只是这一刻她更知道她是谁,更知道她在做什么。
要得寸进尺,要不知分寸,要贪得无厌,要没大没小,她成了桃源中乐不思蜀的小蜜蜂,想被捧在手心里,想排在第一位,想做没有人离开的梦。
指尖交错,吐息交错,蜜蜜的像采花蜜,甜甜的像喝甜汤。漫漫星辰无比安宁地落上素衣裳,白玉发钗在轻颤中沉静而暧昧地慢摇,但是她闭上眼全力倾尽在吻里,什么也看不到。
比起眼里从小看到大的璀璨天河,她在一个吻中瞥见了从未见过的花花世界。
天地那么大,有皓月,有星辰,而她们偏偏爱在衣袖纷乱中如此狭促地靠近彼此,究竟是为何呢?大约正是说不清为何,才如此迷恋。柏期瑾蜷着指尖揪着衣裙,真切地感受心下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悸动,此刻她想了很多,仿佛地转星移过了百年,但其实只是稍纵即逝的一个吻。
她幼稚地幻想着,如果一直吻,是不是会同不落的星星一般得到永生?
柏期瑾微微后退,呼吸不知何时染上疲懒,唇上还留有令她留恋的味道,她小心地抿唇舔了一下,紧张得攥紧了拳头,不停地安慰自己,她的回答一定没错,襄王殿下和她想的一定一样。
柏期瑾如此自负地觉得。
是她给了她自负的底气。
月色隐入云中,万物在流光中染得越发朦胧,李明珏蓦地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她瞳中如一汪倒影晃啊晃啊晃,重叠着眼前人那秋水瞳心,疲软无力地坠入了秋夜月里意味含糊不明的溶溶之色,有青梅酒,有白釉杯,有春纱帐。李明珏还未从电光火石般一个浅吻中反应过来,感觉很微妙,就像是你要捕蝴蝶,还未扑网,蝴蝶已然钻进了网里。
她就是想得太多,有太多顾虑,才不知道该怎么做。
为什么要想那么清楚呢?她从不是一个想得清楚明白的人。
是欢喜让她患得患失丢了做派,而今又是欢喜让她不管不顾活了过来。
有时候大约就是太爱了,才不知道该如何去爱。
李明珏搂住她的双肩,眼前迷糊得似晨雾,心里明晰得似镜子,此间半醉半醒令她着了魔。这样吻不对,这样吻不够,她闭眼轻覆了上去,身子沐在烈火里,却像含着一汪水轻和抚慰地包裹着她的温度,温柔得不像话,有一瞬间她甚至是忘记了该如何吻她,仿佛是个不解情事的少年,因她丢失了一切章法。
但她知道,她知道。
鼻尖轻轻相点,正当她稍作用力,柏期瑾身子倏地一颤,略带鼻音地轻咛了一声,像被树枝夹住长羽尾巴的小雀儿。她并不知道还能这么玩,一把猛地推开她,未及李明珏反应,下意识在她左手上咬了一口,风一般逃走了。
李明珏被虎得一愣一愣的,手上牙印在月光下格外明显,最深的都溢出了一线鲜红的血丝。不愧是山里养大的,真是牙尖嘴利。她在手背上翻来覆去地看,又转了转肩膀,想自己这多灾多难的右臂,从肩到手,没处好的。她顺着石阶往下走,遇见德隆在阶边候着,端着笑一脸的疑惑。
他见柏姑娘方才红着脸慌慌张张地跑开了,嘴里还念念有词,一时猜不出来是哪一出戏。
什么事儿是德隆猜的不到啊,但李明珏打赌今儿这个他肯定猜不对。
她被亲了,还被咬了,猜不到吧?猜不到吧?猜不到吧?
德隆隐隐瞥见自家主子手上牙印,猛一个心领神会,差点被逗乐了展出个笑来,急忙一个哆嗦捉住眉脚,捏起嗓子小心翼翼地问:「您……可好?」
「好着呢。」李明珏将手在空中一挥,不屑一顾里还带着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