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山里是小朝堂,苏青舟曾在饭桌上问过,你们这儿谁的话说了算。大伙都笑吟吟地指人,唯有李明珏先狠狠瞪了她一眼,毕竟,这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问题,不服输的五公主还想借此机会扳回一城。结果望书和德隆指李明珏,李明珏指钦红颜,钦红颜指柏期瑾,柏期瑾指钦红颜。苏青舟顿了顿,想应是钦姑娘在时,钦姑娘说了算,她不在时,柏姑娘说了算,而那个逍遥王,她无法无天的权势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她败兴而归,琢磨着怪不得人家后院不起火,张子娥要有这觉悟,不至于闹成而今这境地,当然,张子娥若有这觉悟,她也没这么喜欢了。
她并没有打算把下半辈子都挥霍在白石山上,但这事儿不是她说了算,如今这副不争气的破身子骨,下山就是送死。她什么都做不了,唯有等,等龙翎来找她,或是等哪天恢复力气,一个不大可能发生,一个她不想发生。她活了二十多年,凡事皆有个主意,万万没想到会沦落到个坐以待毙的田地。日子一天天过,透绿的叶子都发黄了,卷起了边儿,以她这不肯虚度光阴的性子,着实有些耐不住了。
「你这可有书看?」
李明珏二话不说领她来书屋,随手甩了她个话本子。苏青舟看着不着调的封皮摇了摇头,又看着李明珏摇了摇头,前者是对书的否定,后者是对人的否定。没意思,李明珏乖乖把书放回书架上,回敬了她一个白眼。
苏青舟在书屋里转了一圈,游走的目光最终停留在几卷落了灰的兵书上。李明珏瞥了她一眼,眉尖拧了起来,生怕夸张没到位:「哈?你该不会是想看这吧?」
「不行吗?」
「你还想着下山呢?醒醒吧!你看看你现在有啥,拿个筷子都费劲!」
「你反正闲着没事,不如教教我呗?」
李明珏眉一挑,哟,她还真是认真的。说的话和做的事一码归一码,她便是天底下最心口不一的主儿,态度不摆得差一点,人家就会说谢谢。而她这辈子,最不喜有人跟她说谢谢。
「求我,求我就教你。」至于她骨子里那点无赖与张狂,似乎与生俱来,心底里窜着点邪恶的小火苗,滋滋响,还想听苏青舟气急败坏地骂她两句。谁知这厮竟眼都不眨地求起人来了,演得可好看了,词说得可好听了,把李明珏给看愣了。她们斗来斗去,演来演去,也不知道谁在恶心谁。李明珏收起惊呆的下巴,感慨这人真是会变,怪不得她能往上爬,这能伸能屈的本事了不得。她当然不会当面夸奖她,只是两指掐起她摊在桌面的书,腕子一动,扔到了一边去:「你知道你像那什么吗?打不死的那什么,我不会说出来,但你知道我指的是那什么吧?」
她坏得很,便宜要往死里占。
作者有话说:
嘻嘻,双公主xie教。
第 122 章 对窗剪花
「周姑娘!你拿得动盘子嘞!」柏期瑾惊讶道!
苏青舟饭后照旧帮忙打个下手,方擦拭完桌面,下意识端起了柏期瑾没来得及拿走的盘。
「我……」她手一抖放下盘子,重心不稳向后退了两步——这一日终是来了。
柏期瑾对其中缘由并不知情,一个闪步冲上去拉起苏青舟的手,开心成了一道残影:「太好了!你的病终于好了!」
苏青舟怔忡地面对她真诚无懈的笑容,不自觉被感染,挽起唇角一齐笑了。院中的雀跃惊动了正低头刷盘的李明珏,她走过来把手里的碗布甩到空中,下巴一抬使了个眼神:「接着。」
见苏青舟稳稳拿在手里,李明珏腰一叉:「行啊,养了这么久,该干活了。」
苏青舟摇了摇头跟在她身后,她知李明珏话里的意思是,先别想着下山。这人对她的关心从不写在脸上,或是说在话里,得自己去琢磨。
山外头,世道乱得很。
天下征伐已久,中土三国谁不是在勒着裤腰带子打仗,谁又不是在腮里一边塞一个馒头装饱?
纸糊的门面,经不起半点风吹。
南央幼主尚在襁褓,身上那一半梁国王血,是福泽,亦是灾祸。正如鸽雀与鹰犬是百年间不变的夙敌,亲梁派与疏梁派将李魏朝堂一分为二。力佐幼主登基的姚丞相死在了早秋,是当年陪嫁的老宫人话不成声地报的信,年轻的太后放下怀中的奶娃娃,纤柔的手指抬起,自发髻间卸下了一支华美的钗。她的孩子还未学会叫一声娘亲,天塌的那一天,来得太早了些。不月,安东亲王之后李长安起兵造反,皇权在亲族相争中再度风雨飘摇。朝臣惊叹于这位异国女子反常的镇定,他们不知是什么令从小锦衣玉食、不涉政务的她练就刀刃不灭的坚韧。他们不经十月怀胎,自然难以理解,当苏美仪轻手抚过小昌平蛋壳新拨般的脸颊时,她于心中暗暗发誓,在她的孩子停止哭泣前,她绝不会落下一滴眼泪。
而在她的母国,年未及亲政的少主无暇顾及千里外的哭声。梁国朝堂由各方势力把持,他的旨意似春燕飞过,不留点痕,四月前漠北王再临苍水,安营扎寨,频频犯境,他也不知该找谁去落下那一滴泪。
他们的砒霜,是他的蜜糖。宋王秦符君是不满而立的少年君王,他的手腕同当年久经风波的魏梁两王相较,不若一黄毛稚子,但换做初握权柄的妇孺小儿,倒是绰绰有余。短短数月间,收复故土不下百里……
仗,是打不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