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武青昭可不管他如何哀伤,斟满了酒,漠然道:“大哥可要想清楚。你马家世代忠良,别让祖先的英灵不得安息。喝下这杯酒,去地府向老将军请罪也可被宽恕一二。你若执意要和皇上对抗,那就先想想为何你的一举一动皇上都能了如指掌?”
马英完全被击垮,自己身边全是皇上的人,还怎么有活路?他哆里哆嗦拿起鸩酒,哀鸣一声瞬间泪如雨下,临终前,悲呛道:“我的孩儿还望兄弟照看一二。”
武青昭微微点头,无情地看着马英饮下鸩酒气绝而亡,这才轻松起来。来时皇上就交代了,须得让马英自尽,绝不能发生起兵反叛或去投靠北狄之事。他心里明白,这样固然会让马英会背上骂名,但世人私下也会议论猜测,皇上到底是如何逼迫才让忠良之后有了反心。流言一起,圣名受损,端北军心也会躁动。不如给个死人忠孝之名,让一切掩饰起来。如今任务完成,自己日后定会得皇上信任,也不负父亲临终希望武家振兴的期望。只是答应马英照顾其孩儿的事,肯定要食言了。他踏出马府后,熊熊大火便燃烧起来,既不见官兵、来也不见府中有人逃出,看来是被斩草除根了。压下心中微起的一丝歉意和悲凉,赶紧拨马去向军营。他还有圣旨要传。
赵润玉听了,内心一阵唏嘘,见公主颜面不变,不再多说,跪下听武青昭宣旨。
武青昭掏出圣旨递给赵润玉,言简意赅道:“皇上让大将军暗中掌控环山省,直至新巡抚到任,其间若有官员异动一律抓捕。钱伯涛一案也让大将军秘密主审。马英仍给他个忠烈之名。”其后又恭敬对公主道:“公主,皇上口谕,再游历也没什么意思,让您回京呢。”
“环山省出了什么事?”湛滢不急不慢问道。
武青昭回道:“有匿名者告发慕中原勾结北狄,铁劲松去查了,居然证据属实,现今慕中原被押解在刑部大牢,正三堂会审呢。”
赵润玉忍不住道:“慕中原以前领环山、武威两省巡抚,多有政绩,从不过问军事,对微臣与李朗将军的所求也是一应配合,没有半分制肘,怎会勾结北狄?”
湛滢沉吟片刻,心中一片了然。湛荣他们想效仿前晋闵炜,在万不得已时借北狄的兵占了环山省给自己留条后路,就得除了慕中原,所以母皇才让赵润玉暂代环山省政事,就是为了不让湛荣的人掌控挑乱环山省。哼,湛荣算盘打得倒是好,可惜啊,赵润玉这次大捷彻底让他们绝了后路。目前大捷之事尚未公开,钱伯涛收押也还是秘密行进中,他们不会因此慌乱而有异动。母皇这时却让我回京,有何要事?难不成要动手?湛滢只觉精神一振,立刻应允。第二日早起,打马扬鞭飞奔回京。
快八月底,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一路上的风尘仆仆没有让湛滢觉得一丝疲乏。回京后先未回府,而是直接进宫去见了闵仙柔。闵仙柔看着女儿晒黑的脸庞万分心疼,赶紧命人传膳,然后像个普通娘亲一般嘘寒问暖了一番。湛滢也是兴奋,挨着娘亲叙说着发生的一切。才说完,便有宫人来禀告,皇上宣公主去龙醒阁呢。湛滢瘪着嘴不大想动,被闵仙柔笑着撵了出来。
龙醒阁是个巨大的室内温池,专供皇帝沐浴之用。经过前朝十几代的扩建,已是相当奢华,池壁皆是用汉白玉砌成。墙上雕刻着四海龙宫的景象,各有不同十分逼真,每隔数尺便有龙头吐水而出。池中还有个白玉雕刻的镂空花柱,像四周散水。整个阁中水汽渺渺,犹如仙境。
子端见公主来了,躬身将迎进去,又转身出去带上宫门。湛凞冲着女儿一笑,招手道:“过来替母亲宽衣解带。”
湛滢嘟了下嘴,却也乖乖听话。小时候常和母皇、母后来这里戏水。虽母皇背后的金凤早见了无数次,但每次再见还是震撼不已。
“有什么好惊讶的?你已经和母皇一般高了,背上的金凤也该和母皇一样大了。”湛凞蹚水入池,舒服地靠着池壁,笑道:“过来给朕捏捏肩。”
湛滢顿了下,听话地过去了。又想了想,干脆直接道:“身背金凤是皇室象征,除了您和女儿,这世上就没别人了吗?”
“你终究问了出来,”湛凞狡黠一笑,“难道母皇没有和你说过我湛氏的隐秘?”她故意恍然大悟,“母皇忘了,确实没和女儿说过。母皇这就和你说说我湛氏的过往。”
偌大的温池中,涓涓流水声伴随着湛凞轻柔的叙说。湛滢先听得入迷,忽而气愤道,“母亲何不早说?”
“我若在你心境幼稚时告之一切,难免你会无意泄露,让我湛氏背上欺世之名。从端地到京城,从漠北到南疆,世人皆以为端王七百年单传至母亲,便是异数,便是天授异象警示世人——男子建朝终会天下大乱,所以借此,母亲才敢放言,端朝历代都会是女皇。不过借口只是虚弄,其中母亲使了多少激励手段才让民心渐稳。即便如此,母亲这个皇帝在士族眼中就是翻天之举。男尊女卑不变,女皇始终算不得正统。移风易俗可比逐鹿定鼎要难太多,三五代里须得坚持不懈。你如今所处环境虽不比母亲们艰难凶险,但暗处始终有孽贼亡我之心不死。母亲若只会一味溺爱,那是害你。如今你所作所为让母亲很欣慰,母亲也放心让你明了一切。其实我父皇当年也是很晚才告诉我这些的。唉,湛氏七百年的隐忍,都是这样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