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陆执方开始问他失窃时的更详细经过,包括失窃前后一众镖师的方位和看守安排。他一边问,一边检查闭合的两扇窗,连桌布都掀开看过一遍。
  最后,视线落在了屋顶横梁上。
  荆芥足尖一点翻上去,“爷,横梁没有异常。”
  陆执方视线没动:“看屋顶。”
  荆芥翻身而下,出了厢房,不多时攀上驿站三楼的屋顶,掀开了一片瓦,声音从头顶远远传来。
  “爷,这有瓦片松动的痕迹。”
  “几片?”
  “只一片。”
  荆芥揭开,漏开的一角不比巴掌大多少。
  他花了些许时间才返回屋内,手掌都是灰,捏着一团物什,“爷,屋顶烟囱找到的。”
  陆执方接过那物什,在油灯下分辨,是一团弯曲打结的银白色绳索,末端系着个小勾子。
  徐昇平跟着琢磨:“小陆大人,这是何物?”
  “钓宝瓶的勾。”
  徐昇平见了鬼般,两手纳闷地比划起来,“宝瓶有这般宽,屋顶瓦片大的洞,它出不去啊!”
  “没钓出去。”
  “那……那钓去哪儿了?”
  陆执方修长的手指已经顺一段鱼线,用铁钩卡着桌上白釉酒壶的耳柄试验。酒壶半满,被吊起来,徐徐降到及地距离,再猛地一甩荡。
  “哒”一声,酒壶在桌底落地,稳稳立定。
  细线小勾松脱,拽出,勾起桌布边缘,把酒壶严严实实遮挡了起来。
  徐镖师的脑子也“哒”一声,天旋地转起来。
  花瓶失窃时,他迷迷糊糊听见了极相似的声音,此刻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陆执方替他说了:“调虎离山。”
  徐镖师胸口翻腾,险些一口血喷出来。
  按这意思,他以为宝瓶失窃时,其实还在房内,不过被钓到某个隐蔽的角落,比如桌底。全是他心神大骇,害怕盗贼走远,没多检查就跑去喊人了。
  “你离开后,谁进过这里,谁就可能是贼。”
  “一年丢三趟镖,查查内鬼吧。”
  陆执方一句接一句,把他说得一颗心往下坠。
  徐昇平心里浮现起一张脸,不愿意承认,“小陆大人,我身边可都是出生入死的弟兄啊,过命的交情……这会不会是弄错了?”
  陆执方将鱼线收好,丢回桌案上一指,“会弄错,我只说推断,你自行分辨。”
  主仆二人回到二楼厢房,已是后半夜。
  陆执方命荆芥收拾行囊,“再过半时辰出发。”
  荆芥熟练地从怀里掏出一对掷茭,在桌上一掷,“爷,哭茭不吉,要不换个时辰再出发?”他家世子爷哪哪都好,就是忌车怕水,出远门总不顺遂。
  陆执方一静,“已日行一善了。”
  说罢,三楼传来比丢宝瓶更大的动静,间或夹杂着徐昇平暴怒的质问声。内鬼看来抓住了,荆芥默默收回视线,又掷了一遍,还是哭茭。
  “爷,你如何知道宝瓶不是送给老太太的?”
  “事以密成,能把这么贵重的东西往镇国公府送,定有所求,事未成之前,不会轻易泄露消息。”
  再者,嵩州压根儿没有五通镖局。
  披星戴月的回程果真不顺遂,半道下起了阵雨。
  两人赶路一整日,回到镇国公府,满身狼狈。大厨房这两日定时备好姜汤热水,只等人一到就能用。
  荆芥跟着陆执方往院子去,远远路过了畅和堂。
  陆执方脚步一顿,“问管事开畅和堂的屋门,里头西厢房的书桌暗屉里有一只楠木盒,替我取来。”
  “这就去。”
  “等等。”
  “木盒带锁,钥匙也一并取来。”陆执方的眉头微蹙,似是在回忆思索,“钥匙应在院后树林东边,距院墙最近的那棵树的树洞里。”
  荆芥一默,面上露出惊奇古怪的神色,但服从惯了,不敢多问就匆匆去办事了。
  陆执方从浴房出来,金丝楠木盒已摆在屋内。
  荆芥左手心放着一枚略腐锈的铜匙,右手心攥着几只皱巴巴有点潮的……纸蜻蜓。
  陆执方投去目光。
  “和钥匙一起放在树洞里的,不知有无用处,”荆芥端详主子的表情,也觉自己鬼使神差多此一举,“纸还挺新,许是小公子贪玩扔进去的。”
  他要把纸蜻蜓扔丢,陆执方已拿起了一只。
  羸弱的纸翅膀翻折,隐约露出字迹来,在陆执方手中翻转几下,就被还原成了一张皱巴巴的薄宣。
  纸上勾勒一只低头舔食的狸奴,旁边簪花小楷写一句话,“寒冬腊月水成冰,狸奴与我共分食。”
  “他还写不出这样好的字。”
  陆执方三两下,把几只纸蜻蜓都拆了,“得空了去问问,畅和堂近来是谁负责打扫,有谁出入过。”
  第3章 玉靥薄晕,无辜眼神忽而一……
  畅和堂是陆执方孩童时念书居住的院落。
  眼下久无人居,存有旧物的屋舍都落了锁,只隔三差五派个粗使丫鬟去清扫外庭的落叶枯枝。
  骤然被荆芥问起,府里管事韩长栋的心便一紧:“可是打扫得不仔细,惹了世子爷不满?抑或是丫鬟手脚不干净,撬锁偷了东西?”
  不然怎会才叫他开锁,回头又来打听?
  世子爷吩咐的事,荆芥素来嘴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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