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陆嘉月让了位,就要走。
  陆执方道:“嘉月,帮阿兄数子。”
  戚幼晴一愣,大姑娘口不能言,数子判了胜负,还不是要蓝雪再来转达。加上她的婢女,亭子内热闹得打叶子牌都绰绰有余。
  想她在宝陵名声斐然,多少人打着风雅的幌子来示好相交,邀她对弈,竟就真的是对弈。
  她当即打起精神,要胜陆执方一回。
  戚幼晴闷不吭声地落子,忽而嗅到茶酥的味道。
  余光里一截淡淡的烟紫色衣袖,将点心碟子摆好,新声音响起来:“大太太让婢子送些茶点过来。”
  嗬!犹然不够热闹,亭内又来了一人。
  她从棋局中抬头望去。
  新来的婢女着烟紫对襟小袄,套杏白单幅绣裙,生得肤白唇红,最妙是一双湿润的杏眼,有种宁静的欢悦。小婢女收了托盘,规规矩矩立在一旁看。
  戚幼晴困惑了片刻。
  她同陆执方接触,姨母说大太太是乐于促成的,按理说婢女没有得命令,不会留下来碍眼。她一下子没领会到大太太的用意,只得先专注眼前棋局。
  陆执方骨节分明的手拈一颗白棋,落时慢得离谱,“啪”一声脆响,落在一个万万不该大意的地方。
  是机会!戚幼晴没有错过。
  这一子后,陆执方破绽又出,频频给吃去白子,戚幼晴甚至怀疑堂堂探花郎的棋艺连自家亲妹都比不上。她知道陆执方擅书画,懂断案,想来人无完人,棋艺上有短板,亦是人之常情。
  “这局陆某认输。”
  下至二分之一,陆执方干脆弃子。
  蓝雪与新来的婢女立刻来捡棋子。陆嘉月趁这个空档,招呼她尝尝厨房做的红茶酥。
  戚幼晴斯斯文文咬了一口,香而不腻的好味道。
  她用绣帕擦了擦唇角,轻声问道:“世子平日里,公务这样忙?便是休沐在家都要急着处理?”
  陆执方没答,视线落在两个婢女四只手忙中有序捡拾的棋盘上,胜负已分明,不知还在看什么。
  片刻后,人才回神,对她露出歉然神色。
  戚幼晴重复了一遍问题。
  “大理寺性质特殊,偶有紧急情况报告,像是逃犯何时缉捕到,不会按旬休日来。”
  戚幼晴还待再问,黑白棋子已收入棋篓。
  陆执方看向了紫衫婢女,“终局后你数子,让蓝雪休息。”蓝雪面上一滞,不敢同戚幼晴的目光对上。
  陆执方:“会数吗?”
  小婢女摇摇头。
  “死子全部清理出盘外,计算黑白各自的子数总和……”他淡声解释起来,似授课先生讲得慢而详细,“任意一方超出这个数,则为胜者。”
  小婢女用心记着,“世子爷,何为死子?”
  陆执方就着黑白棋,给她演示了一遍,“懂了?”
  她点头,唇边小梨涡出现了一瞬。
  这一局,陆执方依旧让戚幼晴执黑。
  戚幼晴有些犹豫,按说赢了一局,再赢的话,她怕陆执方觉得丢脸,可不赢,又怕他看轻了自己。
  她中规中矩地开局,打算再观察陆执方的棋艺,半个时辰后,狼狈得再分不出心神。瞧着冷然端方的君子,棋风凌厉狠辣,一步步侵占地盘与进攻都毫不迟疑,且落子极快。
  戚幼晴渐渐乱了阵脚,只能防守,一次比一次落得更慢,再勉力支撑了一刻钟,弃了棋子。
  小婢女来数子,碎碎念数到一半。
  陆执方敲敲手边的茶瓯。
  她拧拧眉头,记着数,去提茶壶给他倒茶,再倒回去数又怕出错,只好重新数过一遍,确认无误后,慢慢报了黑白棋子数出来的数目,“世子爷胜。”
  陆执方眉梢抬了抬,“下局还是你数。”
  戚幼晴不用数,也知自己输了,不过想知道输了多少。她性子里那股子执拗劲被激起了,待黑白棋子归置好,将黑棋篓推过去,“再来。”
  新的一局,输得更惨烈。
  陆执方像个敏锐的猎手,任何掉以轻心的瞬间,都会成为棋局上致命的弱点。戚幼晴切身体会了那句诗的字面原意,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她看着溃不成军的局面,吁出一口气。
  “世子棋高一着,我输得痛快,认了。”
  对弈耗时,同兄妹俩三局过去,已近日暮。本想拉近距离,竟真成了切磋较量,怎么可以!
  “我闻世子书画精湛,不知可有眼福欣赏佳作?”
  “闻老先生说心不静则手不净,陆某入仕后庸碌奔忙,心躁手浊,已许久没有拿得出手的书画。”
  陆执方的婉拒之意很明显。
  他起身,拂过衣袍褶皱,是个要离场的姿态。
  戚幼晴看向婢女香梨一同带来的卷轴筒。
  这样好的机会在眼前,她没有被拒绝的失落,只有对自己这些年努力的惋惜。她自幼勤勉学习琴棋书画,除喜欢之外,还因深谙才女名声是亲事的筹码。
  不过女子才情,有人喜欢,有人厌恶。
  戚幼晴还是想再试一试。
  “我有一画作想为家中长辈作寿,已数次修改重画,但是每次自赏总觉得有不对之处,却无从下笔,因为迟迟未能拿去装裱。”
  她示意婢女将卷轴筒打开,取出画卷,“世子与大姑娘能不能帮我看看?若二位都说好,我便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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