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素色床幔高高卷起,陆执方就定定站在床边。
  床上躺着的姑娘五官柔和,是苗斐见过的好模样,可唇色得不像活人,细细去看,胸口没有呼吸起伏了。
  陆执方伸手要去探她呼吸。
  方嬷嬷神色骇然,急急提醒了一句:“世子爷,不可啊!郎中说她这病可能会传染,找云苓来。那丫鬟懂些医术,知道怎么防护的。”
  “还不把世子请出来!”
  苗斐提高了音量,静思阁里几个守着的护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着脚步入了屋内,却没几个人真的有胆量去拉陆执方。
  陆执方的手已探过去了,悬在那琼鼻之下。
  云苓被南雁拉着跑来时,屋内极安静。
  大太太和方嬷嬷立在门外,脸色极为难看。
  陆执方依旧坐在床边,拿沾湿的帕子一点点擦馥梨的脸蛋,好似她是一个仍然需要照顾的病人。
  云苓胆颤心惊地上前,话音颤颤:“世子爷,奴婢为馥梨姑娘看看。”她这些天也听到了风言风语,原想着陆执方会断然拒绝,却听见他话音轻轻。
  “你小心些,别弄乱了她的头发。”
  “好。”
  云苓探了鼻息,摸了脉象,本想去触碰颈部脉搏,想到陆执方的话作罢了,到这地步,已经显而易见了。
  “世子爷,馥梨姑娘已经去了。”
  她轻声道,眼神看向的,却是门外的大太太。
  太阳完全落下去了,天幕黑沉,星月未现。
  镇国公府的小角门,悄悄地抬进了一座木棺。
  静思阁的护卫们不敢劝阻,不敢上手,眼睁睁看着他们向来矜贵喜洁的世子,亲手把一具没有气息的身躯抱起来,极为柔和地放入了木棺里,再缓缓阖上盖。
  馥梨像是睡了一场很久很久的觉。
  再睁开眼时,人在微微颠簸中,摇摇晃晃,依旧是陷身在黑暗中。不能够害怕,不能够挣扎,再等一下,再忍耐一下就好了。她在黑暗里同自己说道。
  手指沿着左右木壁摸索,忽而摸到一个小匣子。
  指腹按过了匣面熟悉的卷云花纹,是她惯用来攒钱的小钱匣,陆执方竟然也给她装进来了。还有一对冰凉凉但形状圆润的小石子,是他送的瑰玉耳坠。
  馥梨在黑暗里弯了弯唇。
  在镇国公府这段日子,她觉得珍贵的东西,竟都在身边了,好像找到了一个安心的锚点。
  持续许久的摇晃,变成了倾斜,她脑袋磕到木壁上发出咚一声轻响。又过了许久,有人嗡嗡的说话声。
  遮挡光线的木板被揭开。
  馥梨先是眯了眯眼,耳边听见沈霜月的声音,“小梨儿?”她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她关切的表情。
  沈霜月还是梳着简单发髻,黑发中的几缕银丝,在灯火中泛出柔光,她身后是山庄朴素而熟悉的布置。
  “我没事。”馥梨声音还有些哑。
  她又回到了滦贤山,手边是她积攒的银钱,眼前是愿意爱护她的义母,她好像又有了新的家。
  第45章 好像在软软地喊他,世子……
  太子妃为南方赈灾筹备的义卖在多宝轩开场了。
  东宫出的秘色瓷宫盌与田黄云龙钮章、户部尚书出的松石绿地红蝠珐琅彩小葫芦瓶……所拍卖臻品林林种种,拍卖出最高价的,却是一副名不见经传的山水画。
  不懂字画类的竞拍富商们咋舌。
  “这画师名头没听说过呀?”
  “画师不重要,那上头有胥老藏印和亲笔题字。”
  “谁说画师不重要,确实画得好啊,此画气脉贯通,满而不塞,设色古雅有韵味。要是画得拙劣,单凭胥老题字,卖价也不能凭空涨上这许多。”
  博古画坊琉光堂的罗掌柜点评道。
  这话引得旁观的书生们一阵附和,“胥先生的眼光岂是什么平庸作品就能收藏的。”
  几日后,市面上再流传一副与山水画同一单字落款的《秋日婴戏图》,画了一对姐弟在玩推枣磨的情景。女童天真烂漫,幼弟童稚无邪,二人表情生动传神,叫人仿佛能听见画面里其乐融融的天真嬉笑之声。
  《秋日婴戏图》才一挂出售卖,就被匿名藏家重金购入。那位曾经到滦贤山求胥垣墨宝的富商,正是义卖山水画的购得者,得了胥垣的题字和藏品还不够,就想看看同一画师的新作如何,无奈来迟了一步。
  只能听见看过的人夸得天花乱坠。
  “到底是何人买走了《秋日婴戏图》?罗掌柜,你给我陈某人透个底,我自不会说出去。”
  “陈员外,是匿名藏家,就我琉光堂见过,我要是透露了,这往后生意还做不做了?”
  罗掌柜摸摸山羊胡,话音一转,“说是不能说,但可以代为转达,陈员外想见这位藏家是为了买画?”
  陈员外拍出一叠银票,“他出什么价买下来,我愿意花双倍价格买回去。”他心里打的是另一算盘。
  胥垣这人难讨好,得了他收藏过的同个画师佳作,再去求墨宝,总不能叫他吃闭门羹了吧。
  就这样,《秋日婴戏图》转手再售出了高价。
  所得银钱,绝大部分存入了思源钱庄的某个户头,剩下一点零碎,拿来买了两壶玉浮春。匿名藏家游介然提着酒,叩响了静思阁的屋门,“陆九陵!来喝酒!”
  南雁小跑着追上来,“游公子,世子爷心情正不好,恐怕是不会见客了。”馥梨姐姐走了后,世子爷向大理寺告了好几日假,成日里闭门谢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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