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直到公审陈守一那日,她躲在人潮里看了,便也知道了宋琼过得是什么日子。她在帷帽下落下泪来,那泪水冲开了包裹在她心中的淤泥,叫她那颗寂寂的心也重见了日光。往后的每一天,那颗心都在叫嚣着,叫她无法再忍耐下去,那心气冲开了一切无形的束缚,叫她递上了诉状。
她是豪族中第一个要求和离的女郎,无数的长辈来劝,说她的夫郎没有什么严重的劣迹,只是好玩耍了些,怎么就要和离呢?叶家自然也不同意,闹了好些日子。但好在,罗家现今是她阿妹掌权,她的阿妹坚决地站在了她这边。于是她向官府递上诉状要求夫妻和离,带走女儿,取回嫁妆,自立女户。这官司也是闹得家喻户晓,沁州太守亲自判了,同意了她全部要求。而自她始,沁州上下又掀起了一波和离浪潮。
方鉴接了小贩递上来的包裹,打开取了一根麻糖递给小女郎,小女郎看看母亲,见母亲点头应允方才开开心心地道了谢,接了方鉴给的糖。
方鉴复又看向罗素微,问道:听闻你自立了女户,日子还好吗?
罗素微依然是温婉端庄的模样,可露出来的笑容却远比过去真诚:都好,我自己也有些家财,养活自己足矣。
往后可有什么打算?
阿琬她们谋划着办个女学,教些家中贫寒的蒙童,我想着我怎么也念了这么多年书,总能帮上些忙,便自荐了去做个教书先生。罗素微摸摸女儿的发顶,小女郎懵懂地看向母亲。
这很好。方鉴闻言也很高兴,你的才学很是不错,只吟些闺阁诗词真是小用了。
罗素微闻言微微红了面颊,向方鉴拱手道:谢过大人对我等的帮助。
方鉴摆摆手:休要这么说,能有今日皆是你们自己的选择,我只不过是一阵风罢了。
那也谢大人愿意让我们乘风。
短短的寒暄一阵,罗素微便告辞了,方鉴看着她牵着孩子远去的背影,对绣竹感慨道:这样的人困在内宅过于可惜了,幸好她还有走出来的勇气。
不是所有人都同罗素微一般愿意走出囚笼的。陈清商的母亲失了独子,整日在家中哭闹,从怨天尤人自认倒霉,到迁怒陈养正陈清商。陈养正判了罢官流放,已经在千里之外。陈母所有的怒火便都指向了陈清商和陈清徵姐妹两个。
陈家出事以后,陈清商掌了对外的家主权,陈清徵则拿走了原属主母的管家权。陈母初时是真切的丧子之痛,每日以泪洗面,大病一场,待到病好之后,她便发现,家里的天也变了,无人再听她这个当家主母号令,她寻姐妹两个诉苦,试图拿回管家权,却被陈清商不咸不淡地挡了回来。她意识到两个女儿想要架空她,便变了一副模样。
陈清商,你这个不孝女,你还当我是你母亲吗?陈母日日来骂她,陈清商都已经习惯了。
母亲说些什么呢?母亲自然还是母亲。她翻看着手札,淡然应道。
那你便告诉我,是不是你害死了你兄长!陈母也并非愚钝之人,思前想后竟也叫她看出了陈清商在其中做的手脚。
母亲慎言,兄长殴死随侍难道是我让他做的吗?他既做下这错事便得有伏法的觉悟。陈清商皱眉。
那你那日为何要放御史进府搜查?
我哪里知道你们就把尸首埋在自家花园!还是五具!母亲,你就不会觉得良心不安吗?陈清商觉得好笑,她确实是与方鉴唱了出双簧,但结果也是超出她所知的。
陈清商,你想要的便是今日吧?她的母亲露出了一个怨毒的表情,刀刀扎在陈清商心口,我们养了一条毒蛇啊,好,好,你便做你的家主去,从此不要叫我母亲了。
陈清商站起来,冷漠地道:那就请陈夫人好好待在你的院子里,莫要出来惹是生非,这沁州的天已经不是陈家了。
你!你陈母甩袖而去。
陈清商看着母亲走出去,神色疲惫。陈清徵从内间走出来,抱了抱阿姐。
阿姐,这样好吗?
无事,等母亲冷静些就该知道,她后半生不指望你我,难道还去指望庶弟们吗?她拍拍陈清徵的手,若不是他们一直偏疼阿兄,又哪能到今天这步呢?
父亲母亲是真的疼爱阿兄吗?陈清徵有些看不懂。
陈清商冷笑:阿兄、你、我,不过都是陈家的物件,什么身份该在什么位置,是宠溺还是舍弃,全是家主与主母说了算。他们舍不下的从不是一个孩子,而是这能够支配一切的权柄。
现下这权柄在你我手中了,对吗?陈清徵看向她的阿姐,目光中有了一些别样的东西。
阿徵,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有坚守的东西,记得你的初心,别迷了眼睛。陈清商对年轻的阿妹这般说道。
陈清徵心中一凛,应道:阿姐说的是,我记住了。
去做你的事吧,陈家且倒不了呢。哦,对了,看好母亲,别叫她坏事。
拿到陈家家主令只不过是第一步,前方还有无数的难关在等着她。她们借了陛下的势,就得把许诺了陛下的事办得漂亮,也只有这样陈家以及沁州的各族才能有从头再来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