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不一样了。现在真的是你死我活的政敌了。
高云衢吸了一口气,开始了她的攻击,从国家现状讲到各地差异再讲到新政成功的原因与休养生息的必要,方鉴一条一条听得仔细,又一条一条地驳回去。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光她们两个人在这明堂之上杀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但高云衢不得不承认,方鉴到底是青出于蓝了,她渐渐地感到力不从心,她看见方鉴的嘴角勾起了胜利的笑。她忽地就恼了,你怎么敢,怎么敢拿我教的东西来反制我。
她的声音有些波动,言辞也更激烈了些,很微小,但方鉴感知到了。她也比任何人都了解高云衢,自然也知道什么话最能伤害高云衢。于是她便那般说了,字字句句都冲着激怒高云衢而去。
高云衢呼吸都紧了些,方鉴与她面对面站着,看得一清二楚。她竟会觉得有些许的快意。她看着高云衢因她而愤怒竟会觉得快意。方鉴觉得她应该也快要出毛病了。
高云衢生气了,方鉴比她自己还清楚她的痛脚,踩得是真疼。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扎了回去。
两个人都好似失了理智,从就事论事一点点变成了争吵攻讦,没人能插进去话,连卫杞都觉得自己似乎不适合在这个时候打断。
直到高云衢口不择言,骂道:方鉴!你这幸进小人!此言一出,满堂俱静,高云衢出口的一瞬间就后悔了,脑中一片空白,藏在袖中的手都在发抖。
方鉴不到而立之年便连连晋升,私下里对她的非议也不少,说的最多的便是她投了卫杞眼缘,做了君王的裙下之臣换来的晋升之阶,但还没人敢当着她的面这般讲。
哈。方鉴笑了一声,打破了这怪异的沉闷,高大人怕不是忘了你自己也是二十余岁穿上的绯袍吧?要说幸进,谁先谁后呢?
咳咳!卫杞赶忙咳了两声打断了这令人尴尬的话题,今日就到这里吧,退朝!
方鉴与高云衢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仍在,那气场叫人不敢近前,朝臣三三两两散了个干净,倒把她俩留在了最后。
高云衢冷静了一些,拂袖转身,向外走去,不想方鉴却是跟上了。左右无人,方鉴戏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大人,我幸不幸进,您不清楚吗?
高云衢咬住牙,握紧了拳,没有说话,只加快了脚步往外头走。方鉴落在后头,看着她的背影,眯了眯眼睛。
高云衢心中郁气散不出去,一整天都不得劲,下了值便早早回了家。用了饭不久,戴曜等人便来了,她们来与高云衢议一议清丈的事。
进了门,戴曜先是关怀了高云衢一下,她是知道方鉴与她曾有师徒之宜的,闹到现今这幅样子,她也不知道症结在哪里,只能宽慰一二。
高云衢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也不是很愿意就方鉴多谈,戴曜便不说话了,倒是胡大有仍是不依不饶地在骂方鉴。
这竖子,我瞧你骂得对,谄媚事主的小玩意也配在朝堂上对你我大呼小叫,也不知道陛下看中她什么了
方鉴退朝时的话又响在高云衢的耳边,她变了脸色,喝道:够了!不要提她了!
胡大有闻言收声讪讪。
高云衢揉了揉额角,问道:说吧,什么事?
就方鉴今天说的那事,你怎么看?戴曜接过话头。
不是她想清丈,是陛下想。高云衢坚定地道。
这胡大有犹豫地道,范相的新政还未完全落地,陛下便想清丈吗?这会不会太急了?
楚州,太顺利了。叫陛下小看了清丈的难度。高云衢叹了口气,楚州新政是她主导的,她再清楚不过,但楚州顺利是因为楚州豪族与官场因着谋反被连根拔起,在全新的土地上耕耘,自然再简单不过。
你我都知道陛下的性子,她想做的事,谁都挡不住啊戴曜皱眉。
高云衢看了她们一眼,她们三个早年也是陛下的剑指旧臣的马前卒,可岁月流转,哪能想到她们也有一日会成为被革的旧臣呢。她道:倒也不必那么紧张,依着陛下的习惯,现在提起只是提前的预演,总是要吵上一阵的,也不是今日提了明日便做,改日我再与陛下聊一聊。你们仍是做自己的事便是了。
胡大有面有难色,高云衢瞧了她一眼,问道:怎么?
胡大有道:履霜,不是我多想,可如你我这般家大业大,谁的背后没有宗族呢?哪个族里没有隐田隐户呢?真要查起来,谁家里又经得起查?
高云衢听了这话,心头又是火气,手中的茶盏重重地搁上了桌面:那就全吐出去!你是缺那点钱财吗?陛下什么脾气你还不知?早晚的事!早些吐出去早些脱离干系,免得叫陛下厌弃!
胡大有唯唯诺诺地应了,瞧着天色不早,便与戴曜一道告辞了。
待到厅堂重归寂静,高圆走进来,替她收了打翻的茶盏,瞧着她困倦的面色,轻声劝道:大人莫要忧愁了,咱们高氏族里断是不敢那般猖狂的。
高云衢叹气: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这又哪是一家一族的自我约束能止住的呢?清丈并没有错,只是这时机不够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