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陆家家学严谨,陆奉幼承庭训,学识渊博,当年若是参加恩科,说不准是个入阁拜相的好苗子。他平日公务繁忙,如今正好趁此机会,和妻子说些体己话,亲近一二。
  他不需要她多有才情,即使简单如《论语》之流也可,权当解闷。
  江婉柔不明所以,如实道:“妾读过《女则》和《女训》。”
  陆奉不说话了。
  他低咳了一声,又道:“不说这个,取棋盘和棋子来,你我手谈一局。”
  江婉柔脸色一红,略显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妾不会下棋。”
  陆奉揉了揉眉心,无奈道:“我书房里有一架焦尾,在进门左转的博古架上,你叫常安取来。”
  江婉柔睁着美丽的双眸,浓密的睫毛忽闪忽闪,不耻下问道:“夫君,焦尾是何物?”
  陆奉:“……”
  陆指挥使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的妻子竟然不通琴棋书画!
  不外乎他惊讶,如今这世道不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德”那一套,但凡体面点儿的人家,想给女儿求一桩好姻缘,便会自小请名夫子教导,做诗写赋、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当初江婉雪便是以一首《山川锦绣赋》名动京城,得圣上嘉奖,金口玉言称道:“当得才女之名。”
  如此,江婉雪坐实了“京都第一才女”名声,一时风头无两。
  江婉柔也是江家女,即使庶女的教导不如嫡女精细,陆奉也没想到能差到这种地步。他如今以暴虐闻名,但所有人都忘了,在他没断腿之前,陆大公子是位名副其实的大才子,精通经史子集,出口成章、挥毫泼墨不在话下。
  江婉柔不是个蠢人,一瞬间就想明白了陆奉的意思,她白皙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
  “夫君,妾、妾让您见笑了。”
  这实在不能怪她,在秦氏那样的主母手下讨生活,朝不保夕,每日吃饱穿暖都是奢望。要不是传出去名声不好听,秦氏恐怕连大字都不会让她们认得,哪有心思学什么琴棋书画?
  那些悲惨的过往,她从未对陆奉说过,如今江婉雪落难,她更不会说了,倒显得她落井下石,人品刻薄。
  陆府家风严谨,陆奉自小养在外院,不懂内宅的弯弯绕绕,他不能理解江婉柔少时的艰辛,只当妻子年少顽劣,不肯好好向学。
  “罢了。”
  看着她羞窘的脸色,陆奉莞尔一笑,“是我想岔了。”
  她一个女人,又不去考科举,读再多的书有什么用?她把内宅打理得井井有条,她把淮翊养得很好,足够了。
  “常安。”
  陆奉轻扣两下窗棂,对外低声说了几句话。片刻后,一青衣侍卫掀帘进来,双手奉上一个红木做的圆筒,躬身退下。
  江婉柔瞪着他,有些生气,道:“夫君叫人进来,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
  等陆奉敷完腿,差不多就到了安寝的时候。她现在只穿了里衣,满头乌发散在身后,这样衣衫不整,怎能叫外人看到?
  “放心,他不敢。”
  陆奉心中好笑,她当他这个指挥使是纸糊的么,别说他如今在此,就算他人不在,谁敢多瞧一眼他陆奉的女人,嫌自己那双招子多余?
  他拿起圆筒,在手里轻轻摇晃,在江婉柔的一脸好奇中,拿出里面的三个骰子。
  “这个总会吧,不会也罢,我教你。”
  沙漏一点一滴,流得那样缓慢,总得找点儿事做。陆奉心里已经把江婉柔冠上“年幼贪玩”、“不学无术”的名头,本来这些是给陆淮翊准备的,先拿来给她玩玩儿吧。
  陆奉先演示了几局,江婉柔咬着唇,郁闷道:“不就是猜大小么,也太简单了!”
  简直拿她当三岁小儿哄着玩儿。
  “简单?”
  陆奉挑眉,“你可知多少人毁在你口中的‘简单’二字上?其中不乏世家公子,名门贵族。”
  不就是比大小吗?简单;不就是十两银子吗?不值当一顿饭;不就是一百两么,一幅画罢了;不就是一千两吗?就当买了一块玉……
  陆奉也曾年少过,年少风流,出入酒肆赌坊,亲眼见过原本的翩翩公子最后债台高筑,人也废了。他不愿自己的儿子落得此下场,与其将来陆淮翊被什么狐朋狗友带坏,不如让他这个爹亲自教他。
  江婉柔此时还不知这区区三个骰子的厉害,兴致缺缺道:“好吧,既然夫君开口,妾不扫您的兴致。”
  陆奉问她,“你准备拿什么东西做彩头?”
  “还有彩头?”
  江婉柔瞬时来了兴致,腾腾跑出去,抱着一个精致的檀木红漆妆盒回来,摊开,里面金钗玉镯、珍珠宝石,琳琅满目,闪得人眼疼。
  她骄矜地扬起下巴,道:“这些东西可做得?每一件都价值连城。”
  这些珠宝头面大多是宫里赏的、旁人送的,或者她用陆奉的俸禄给自己添的,当初她出嫁,嫁妆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反正不管怎么来的,现在都是她的。
  忽然,江婉柔心头一动,眸光转向陆奉,“既然妾出彩头了,夫君是不是也得跟上?”
  不等陆奉说话,她伏在他
  耳边,悄声道:“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
  陆奉听后微微一笑,“好。”
  ……
  不提江婉柔险些把里衣输掉,日后翠珠经常看到夫人拿着一个圆筒摇来晃去,眉头紧皱。在江婉柔苦练赌技的这些天,陆奉也没闲着,在处理公务之余,历时两个月,竟真把鹦儿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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