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江婉柔笑道,“好了,有什么事和母亲说,不用拐弯抹角。”
  陆淮翊腼腆地笑了笑,道:“母亲,我今日想出府一趟。”
  陆奉管的严,但一般不拘着他出门,带足护卫即可。江婉柔却不爱他出去走动,而且他近来出府的次数多了些,十分频繁。
  她放柔了声音,“母亲不拦着你,不过你总得告诉母亲个地方,让我有处寻你。”
  江婉柔很少和人硬顶,对待陆奉是这样,对陆淮翊也是如此。这个年纪的男孩儿正是贪玩儿时候,越管他,他反而越来劲。
  谁知她儿子竟然不是出去玩儿,而是去书肆看书。江婉柔奇了,笑道:“咱们府里藏书丰富,你想看哪一本,母亲为你寻来,非得跑到外头看?”
  陆淮翊支支吾吾,“那里看书……清净,儿子喜欢那里。”
  再清净能有府里清净?特意开辟出来的小书房,府中的风水宝地。
  江婉柔思忖片刻,把陆淮翊叫到跟前,伸手给他整理了下跑乱的衣领。
  “好,你想去便去吧,带好护卫。身上可有银子?让翠珠去账房给你支五百两,出门在外,得有银钱傍身。”
  “不用不用。”
  陆淮翊把头摇成了拨浪鼓,“给我五个铜板就够了,母亲,您这边没别的事,儿子告退。”
  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江婉柔把金桃招来,道:“跟着他。”
  金桃犹疑道:“如若大公子当真……”
  她知道江婉柔担心什么,她们大公子年纪小,怕被外头不三不四的人带坏了。
  “不必惊动他,跟着就是。”
  江婉柔冷静道:“淮翊长大了,总得顾念他的面子。你什么都不必做,只把他去了何处、见了何人、做什么,记下来。”
  “奴婢遵命。”
  ***
  陆淮翊兴冲冲掀开竹帘,看见窗边捧书煮茶的清雅男子。
  “裴大人。”
  他并步走来,小脸上乌黑的双眸发亮,“我来向裴大人道谢。”
  裴璋放下手中的书卷,淡笑道:“我只是指点一二,小友言重了。”
  陆淮翊却知并非如此,裴大人不仅教他习字,还教他如何选宣纸,如何看墨质;为他在课业上解惑答疑,受益匪浅。
  书上说,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在他心里,裴大人已于老师无异。
  他从怀里拿出一本精装的书籍,双手奉上,躬身道:
  “请裴大人收下,是我的一点心意。”
  裴璋扫了一眼,是《齐物论》。
  他把陆淮翊扶起来,白玉般的手指摩挲着封皮,温声道:“小友有心了。”
  陆淮翊看他神色淡淡,不似收到心爱之物的喜悦,不禁问道:“裴大人不喜欢这本书吗?”
  裴璋摸了摸他的头,“喜欢。”
  如掌柜所言,他多年前就把这里的藏书翻地熟烂,没什么喜欢不喜欢。
  一直徘徊在这家书肆,他总觉得,他要等一个人。
  近来他辗转多梦。
  梦见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长衫,身前有个面容模糊的人,对他道:“只要把书念到肚子里,是租是买都一样的,细算下来,你赚了。”
  “莫欺少年穷,我看你仪表堂堂,似有鸿鹄之志呢。”
  深夜惊醒,若有所失,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心里跟空了一块儿似的,生疼。
  陆淮翊见他神情越发落寞,急道:“裴大人,你怎么了?”
  “你若不喜欢这本书,我……我家还有别的书。”
  陆淮翊顿了一下,看向裴璋,认真道:“我父亲的藏书很多,裴大人,你喜欢哪一本,我想办法给你取来。”
  第26章 大梦一场
  “小友客气了。”
  陆淮翊稚嫩的童语让裴璋忍俊不禁,他心头的怅然消散,饶有兴趣地问:
  “听闻陆大人……颇为严厉?”
  陆淮翊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腼腆道:“裴大人放心,父亲不计较这些身外之物。”
  父亲在课业上对他严苛,外物却毫不吝惜。他吃的补药是藩国进贡的血灵芝,据说生长在极为险峻的峭壁上,十年方得一株,他从未断过。他四岁的生辰礼是一把古朴的腰刀,刀鞘平平无奇,抽出来的刀刃削铁如泥,吹发可断。
  父亲说:“愿我儿如此刀一般,做一个内里藏锋之人。”
  他后来才知道,那把刀是突厥多颉可汗的心爱之物,是父亲当年第一次上战场,一人一骑深入敌营,斩下多颉人头,取得的战利品。
  他是父亲的嫡长子,也是父亲迄今为止唯一的儿子。陆淮翊知道自己身子弱,唯有以勤补之。字写得不好,他便晚睡半个时辰多练十张;父亲命他每日拉弓三十下,他偷偷拉满五十下,即使拉得手腕红肿。
  相比于母亲对他的呵护溺爱,他更喜欢父亲的严厉,父亲没有因为他身体羸弱便放弃他,他同样不想辜负父亲的期许
  有陆奉这样一位威名赫赫的父亲,陆淮翊其实很孤独。
  在府中,他身为长房嫡孙,年纪小辈分大,比他年长的堂兄们和他相交,有恭维讨好之嫌,他们拉不下脸面。年纪小的视他如长兄,恭敬有余、亲近不足。好不容易有几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玩伴儿,偏他又身子弱,他们得自己父母告诫,事事顺着他,以他为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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