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心中暗骂,江婉柔却从来没有犯过陆奉的忌讳,锦光院每一处桌案都放有他专用的杯盏,日日拿去烫,过月就要更换,反正陆府有的是银子,不缺几套茶盏钱。
  如今陆奉与她共用一个杯子,江婉柔的睡意被惊醒,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近来两人相处渐多,江婉柔也能感觉到他如今待自己不一样。只是这个“不一样”究竟有多特殊,她不知道。
  她想试试。
  陆奉任由她捧起自己手腕,为他揉捏。他的腕子刚劲有力,犹如钢筋铁骨,江婉柔的手细腻柔软,一下一下戳着,不像按摩,像挠痒痒。
  “不准胡闹。”
  他捉住她的手,淡声道:“你近来,越发没规矩。”
  言辞严厉,语气却没多少责怪之意。
  江婉柔拿不准他的意思,不过她这个人最会打蛇随棍上。她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圆滚滚的肚皮上,岂料还未开口,陆奉悠悠道:
  “又踢你了?”
  江婉柔:“……”
  陆奉摸了两把她的肚皮,道:“我走后,不要日日听戏本儿,让人给你念些四书五经,我们的孩儿,日后不能当个纨绔。”
  江婉柔答应地十分痛快,“放心吧,夫君,我都听你的。”
  陆奉哼笑一声,不知道信没信。带有薄茧的手在她的肚皮上摩挲,顺着肚脐缓缓往下……
  “夫君?”
  江婉柔心中一惊,因为身子笨重又合不拢,惊恐地拉住他的手臂。
  “怕了?”
  陆奉似笑非笑,道:“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连夫君都敢戏弄。”
  “我这不是看夫君待我好,才敢跟您开玩笑的嘛。”
  江婉柔委屈道,“如若夫君不喜,妾以后再也不敢了。我胆子小,您别吓唬我。”
  “你还有害怕的时候?”
  陆奉盯着她,目光沉沉,“再没有比你更会装模做样的,你……罢了,待我从江南回来,你我夫妻坐在一起,好好算一算账。”
  他看了江婉柔为他准备的南下行囊,同样发现了她悄悄放进去的玉璧,心中一阵柔软,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忽地,他又骤然想起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出远门,从前每次出行,她表现地依依不舍,贴心地为他准备衣物,却从未像这次这般。
  那箱子一打开,不用他开口,一旁的小旗连声赞叹,“夫人对大人,乃一片真心。”
  见识过真情,怎能分辨不出假意?
  难道她从前都是装模做样敷衍自己么?
  一瞬间,陆奉的脸色五彩纷呈,推了公事回府,他要好好质问这个女人,问她、问问她……
  他在路上想了很多。
  一路疾行,等真见到她恬静的睡颜时,他忽然觉得不重要了,心中只有一个荒唐的念头:让她好好睡一觉。
  她说渴。
  他为她倒水。
  陆奉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儿。
  除了当年那一杯加料的酒,从未有人敢如此戏弄于他,这女人仗着有孕越发不敬,如今连“贤惠”都懒得装了!
  他心中竟无半分怒火。
  ……
  陆奉眉骨高,瞳仁幽黑,盯着人的时候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江婉柔被他看得不自在,讪讪道:“夫君,可是妾脸上有什么东西?夜深了,咱们安寝吧。”
  “妾服侍您宽衣。”
  说着挣扎着起身,被陆奉按着肩膀,不让她动。
  “不必。”
  陆奉瞧着她矫揉造作的样子,自她肚子渐大,他从未让她动过手,往常瞧不出什么,如今一看,全是破绽。
  他身为禁龙司指挥使,刑部、大理寺的断不了的案子交给他,不出一旬便能堪破,穷凶极恶之徒在他面前只有瑟瑟发抖的份儿,不敢动半分歪心思。
  终日打雁,反而让家雁啄了眼,好,很好!
  江婉柔见陆奉杀气腾腾地去宽衣,嘟囔一声“宽衣而已,至于么”,她如今万事不挂心,打了个哈欠,躺下闭上眼眸。
  原本只想眯一会儿,等陆奉回来再跟他说会儿话。三爷是她的小叔子,别的事好说,可她身为长嫂,总不好管到小叔子房里去。
  由陆奉这个兄长出面正好,强扭的瓜不甜,三爷才貌双全,仪表堂堂,何必做强人所难之事。
  江婉柔高估了自己。
  陆奉沐浴回来,只见江婉柔枕着胳膊侧躺着,脸颊泛红,唇瓣粉嫩,浓密的睫毛翕动,如同两把小扇子。
  他沉静地走过去,把她的手臂抽出来,放在锦被里,起身吹灭蜡烛。
  ***
  陆奉没有大把的时间浪费在后宅。
  江婉柔没来得及把三爷那档子事告诉陆奉,转眼就到了出发的日子。他卯时整理好行装出门,那时候天空黑沉,不见一丝光亮。
  翠珠辰时给江婉柔熬了一盅燕窝,让她垫垫肚子再睡。她推开门,看见窗边有一个模糊的人影。
  “哎呦,我的好夫人,怎么不点灯呢?”
  翠珠忙把托盘放下,寻摸着火折子把蜡烛点上,又拿起衣桁上的披帛,搭在江婉柔的肩膀上。
  翠珠絮絮叨叨:“虽说春将交夏,早晨还有寒气呢,您看那草上,全是露珠,夫人如今双身子,万万不能受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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