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金桃低声道:“那……小佛堂那边,您打算如何?”
江婉柔语气淡淡,“该如何便如何,与往日无贰。”
赵老夫人遭幽禁,管家权落到了江婉柔这个长媳身上,她从未仗着这点便宜苛待婆母,一应吃穿用度比照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恨么?
江婉柔想,受了那么多苦,她当年一定是恨的。头顶的婆母像座大山一样压得她喘不过气,如今可能是日子久了,她再度有孕,竟连婆母的模样都想不起来了。
只记得是个高挑清瘦,颧骨突出的妇人,她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公爹的葬礼上,她老了许多,两鬓已有白发。
她原以为公爹和婆母关系不好——至少她看到的是这样。公爹只有一个早亡的妾,但他却很少去婆母的院子,两人的院落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平时谁也不去找谁。逢年过节,两人高坐在上首接受小辈的拜见,他们互相不说话,眼神也没有交汇。
夫妻情感这样寡淡,强势的婆母却在公爹的棺椁前哭得不能自已,几度昏厥。
公爹临终的遗言,让婆母在小佛堂“清静”,后面还有一句,“不要苛待她。”
……
若说陆奉不喜形于色,陆国公这个爹比其更沉默寡言,江婉柔从未在他脸上看出过激烈的情绪,他临终时交
代,“你们母亲……不愿与我合葬在一处,百年之后,你们当遵循你们母亲的遗愿,为其供奉香火,不可断绝。”
她第一次在公爹坚毅的脸上看出遗憾。
后来婆母便消停许多,也不闹了,安心在佛堂礼佛,让江婉柔清静至今。
她问道:“老夫人身子骨儿怎么样?”
金桃回:“还是老样子,自从老公爷走后,老夫人一直要病不病的,也不肯吃药,就生熬着。”
江婉柔交代道:“盯紧那个丫头,勿要惊扰老夫人。”
心里一直恨一个人是件很累的事,赵老夫人是陆家三位爷的亲生母亲,是圣上亲封,开国的第一批诰命,她还真不能拿她怎么样。
过去这么多年,她在佛堂生熬,半截身子快埋进土里,而她正值年轻,即将养育她的第二个孩子,一切恩怨,都算了罢。
江婉柔眉间浮现一丝疲惫,她怀着身子本就辛苦,又思虑这么多,金桃忙蹲下来给她揉腿。
江婉柔看着天色,轻叹道:“这个时辰,他应该已经出京了吧。”
第37章 夜晚惊变
此时,陆奉和裴璋已经出了城门。
行囊已经遣人提前送往通州,一行人轻车简装,从卯时出发,一人一骑,快马加鞭,已经出了城外五里地。
“嘘——”
前面的侍从勒住缰绳,策马回身道:“大当家,前面有个茶肆,我们是否前去休憩一番,喝口茶?”
陆奉本想说“不必”,余光瞥见裴璋苍白的脸色,他轻夹马腹,停了下来。
“所有人听令,前方休整。”
裴璋拉紧缰绳靠近陆奉,苦笑道:“多谢陆……君持兄挂怀。”
陆奉翻身下马,沉声道:“你一介书生,跟现在已为不易,休憩罢。”
陆奉带的一行人皆是禁龙司精锐,陆奉本人骑射功夫自不必说,一路快马疾行,裴璋闷不作声,不叫苦叫累,也没有掉队,已让陆奉刮目相看。
马蹄声疾疾,一行人高头大马,玄衣劲装,把茶肆老板吓得脸色煞白,原本坐着的客人也坐立不安,起身欲走。
“诸位,不要害怕。”
裴璋上前,拱手行了一礼,徐徐道:“我们是路过的茶商,有正经官碟在身。路途多劫匪,我与兄长雇了一个镖局为我兄弟俩保驾护航。路过喝口茶,叨扰诸位,对不住。”
一行人个个虎臂蜂腰,面色带煞,浑身上下散发着不好惹的气息,只有裴璋这个“文弱书生”看起来斯文儒雅,茶肆老板直接略过气场强大的陆奉,来到裴璋面前。
“叨扰说不上,这位公子,我这……小本生意,能否让诸位的马匹……挪远一些,免得惊扰客人。”
裴璋转头看陆奉的脸色,陆奉点头,道:“可。”
他大马金刀地坐下,把手中的长刀放在外头支起的小桌上,“上茶。”
……
一行人安顿好,裴璋这个“二当家”坐在陆奉对面,手端一碗淡茶,道:“君持兄怎么不喝?”
陆奉面前的茶水分毫未动,他从腰间拿出一个水囊,“我习惯用这个。”
裴璋和他渐熟,略微知晓他的洁癖,他笑了一下,眼神不由看向水囊口处,用红绳悬挂着铜钱大小的玉璧。
他道:“这玉质地不俗,君持兄挂在水囊上,未免暴殄天物了。”
“这个?”
陆奉哂笑一声,无奈道:“我夫人为我求的护身符。神神鬼鬼之道,也只有这种没见识的妇人信。”
嘴上这么说,陆奉用手摩挲着,甚至舍不得用力。
他没有佩戴玉佩的习惯,外出赶路,最重要的东西便是水囊,他把它放在水囊处,每一次喝水,总能想起她。
裴璋眼神微黯,“君持兄和夫人,鹣鲽情深,真让我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