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皇帝英明神武,往前个十来年,区区风寒,哪儿用得着叫太医呢?
皇帝重子嗣,却轻女人,自他是幽州王起便没有正经的王妃,登基多年,中宫后位空悬,太子未定。皇帝以为自己还有很长的时日选定继承人,可底下的臣子等不及啊。
自古以来,这种事,站对位置,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站错位置,全族遭殃。不站队,不如趁早辞官,好过将来任何一位登基,都得受排挤,无立锥之地。
能登上金銮殿的大臣,谁没有野心、谁不想更进一步呢?
平静的水面下风起云涌,处在风口浪尖的陆奉倒是一派平静,看不出喜怒。皇帝今日在文华殿设宴邀请群臣,陆奉换上了亲王的紫服蟒袍,侍立在帝王身侧。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君臣相得。
皇帝喝得面红耳赤,宣画师将这副盛景描绘下来,宴席正酣。
***
前朝发生的事,江婉柔此时丝毫不知。她茫然地接过圣旨和王妃的翟服头冠,一回头,无数双眼睛齐刷刷盯着她,眼中和她一样震惊。
江婉柔:“……”
做了多年主母,江婉柔把颤抖的手掩在衣袖里,佯装镇定地上茶、打赏,如常送宣旨太监出门。皇帝看中陆奉,今天来陆府宣旨的是皇帝御前的禀笔太监,临走时,他叹道:“得王妃娘娘这般贤内助,齐王好福气。”
江婉柔心中诧异,心道这位公公还真敢说。从她嫁进来至今,哪一个不说是她高攀陆奉?倒第一次有人这样夸她。
她低垂眉眼,回答得滴水不漏,“公公谬赞了,能嫁与王爷这般人中龙凤,才是妾身的福分。”
先送走外人,江婉柔又安抚内人。好在老祖宗不在,说来也巧,前几日下雪,老人家在院中赏雪时不小心滑了一跤,老祖宗身体硬朗,没出什么大事,得卧床修养一段日子。
江婉柔去伺候了两天,被老祖宗凶巴巴地赶回来,道:“你有男人有孩子,整日和我一个老婆子呆着作甚?去去,别让我拿扫帚赶你。”
老祖宗待她好,江婉柔领这个情,如今忽逢变故,好好养大的大孙子,“刷”地一下没了,江婉柔心里都替老人家难受。她当即下令封锁消息,不许对春晖堂透露半句。
接着是两个妯娌,两人的眼睛跟灯笼似的,周若彤嘴笨,姚金玉可不是省油的灯,叽叽喳喳吵得她耳朵疼。姚金玉明里暗里打探消息,不忘她那风流的夫君,嘴上亲亲热热叫着“长嫂”,道:“长嫂去皇家享受荣华富贵,可不要忘了我们妯娌们呀。”
江婉柔知道,她哪儿是叫她别忘了妯娌,是隐晦提点,让陆奉别忘记曾经的“兄弟”。
国公府只有陆奉一人支撑门楣,如今他摇身一变,成了“齐王”,二爷三爷都是不顶用的,陆府怎么办?陆国公的爵位,要传给谁呢?
……
江婉柔一个头两个大,她相信陆奉有安排,只是如今陆奉不在,她不敢轻易做出承诺。两个妯娌缠得紧,江婉柔暂时还摆不出“王妃”的架子。相处几年,平时偶有摩擦,但周、姚两人并非奸恶小人,几人赏花听戏打牌,打趣说笑,也处出几分感情。
将心比心,江婉柔明白她们的恐慌,连她心里,如今也是七上八下地,乱跳。
装傻充愣加柔声安抚,江婉柔终于把两个妯娌送走。回到锦光院,丫鬟婆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踟蹰着,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行礼。
夫人是个宽和大方的主子,如今成了王妃娘娘,身份更上一筹,她们想一直跟着她。
江婉柔揉了揉眉心,安抚道:“不用惊慌,暂且一切照旧。”
第68章 凭什么活下来的是你
她自顾灌下一大盏凉茶,事情越多,越不能慌乱。江婉柔定定心神,叫翠珠拿来笔墨纸砚,把乱如麻线的诸事一条条捋清楚,拿不定主意的单独列出,问陆奉。
陆奉比预想中回来得早,天色将黑,外头传来熟悉的沉稳脚步声。江婉柔松了一口气,用压尺把宣纸压在桌案上,起身打开房门,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陆奉晦暗的神色掩在明灭的阴影里,看不出喜怒。
“夫君?”
江婉柔试探着扯住他的衣袖,忽觉手感有点不对劲儿,垂眸一看,紫衣蟒袍,金蛟腰带,裹在他精壮的身躯上,显得威严愈重。
这样的陆奉有些陌生,好似忽然回到初成婚时,不苟言笑的陆家大爷,她那会儿都不敢抬眼瞧他。
江婉柔环住他的腰身,为他解开腰带,一边扬声道:“翠珠,把醒酒汤端上来。”
陆奉微抬下颌,任由她为自己宽衣解带,道:“我没醉。”
他虽不嗜酒,但曾在军营里历练过三年,喝惯了最烈的烧刀子,宴席上的果酒,在他眼里也就比白开水强点儿。
江婉柔脱下他的外袍搭起来,笑道:“知道你酒量好,酒喝多了,即使没醉,头疼也难受呢。”
他回来的时候江婉柔正在写字,绕过紫檀木牡丹屏风,房间里被硕大的夜明珠照的亮堂堂。她穿着一身水红色的绸缎寝衣,如云的黑发半挽,如同无数个寻常的夜晚一样,笑盈盈望着他。
那一瞬间,陆奉心中冰雪消融,那些刀光剑影,尔虞我诈,似乎被这扇薄薄的房门隔绝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