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柳月奴身为钦封的明威将军,擅离职守月余,被陆奉罚了八十军杖。这是军中最严苛的刑罚,八十军杖下来,即使是身形魁梧的大汉,也得非死即残。
  其中有没有陆奉的私心,外人不得而知。江婉柔曾旁敲侧击问柳月奴的消息,陆奉道:“我不杀她。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按照军规处置。”
  一句话,把江婉柔堵得哑口无言,大是大非面前,别说是她的“阿妹”,就算是她的亲妹妹,她也不能求情,否则她不真成了祸国的妖妃?陆奉显然也不是被女色迷昏头的男人。
  就这样,柳月奴生生受了八十军杖,军中的棍棒坚实粗硬,凌霄这个八尺男儿受了五十杖,还得卧床休养数日,柳月奴以女子之受刑,结束时,人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
  好在陆奉恩怨分明,一码归一码,她受了杖责,又罚了三年俸禄,此事到此结束。她还是“柳将军”,没有拦着不许人给她治伤。只是陆奉对柳月奴的不满如此明显,上行下效,没有军医愿意惹上这出官司。
  毕竟陆奉“声名远播”,不仅让敌人闻风丧胆,底下人见到他也发憷。
  眼见人快不行了,是柳月奴曾“搜集”的美人们救了她。
  兵荒马乱的,她们要不是家境贫寒,卖身为奴的女子,要不是家破人亡的孤女,偏偏还都有点姿色,柳月奴好吃好喝养着她们,不用她们做活儿,甚至不用能歌善舞,只需要坐着,让她欣赏缅怀。
  这可比伺候那群臭男人强多了,柳将军出手大方,不会对她们动辄打骂,别的将领看上她们,柳将军会为她们出头。美人们衣不解带地照顾昏迷的柳将军,把金首饰卖了打点,有钱能使鬼推磨,好歹留下了一条命。
  柳月奴不重口腹之欲,也不爱穿衣打扮,她原本的俸禄全养女人了,可谓“一穷二白”。伤药、补药、冬日的柴禾都要花银子,原本柳月奴不在这些日子,美人们战战兢兢,已经过的捉襟见肘,如今连首饰都卖了,正是缺银子的时候,有个眼尖儿的美人,看见了柳月奴脖子上挂着的一块墨绿色的岫玉。
  那玉呈圆形,上面雕着狼首和卷草纹,图案不常见,胜在雕工精致,玉也是好玉。救命要紧,几个美人商量着,先把玉当了,其余的等柳月奴醒了再说。
  一群弱女子,不敢在外抛头露面,只能托人打点,经手的人多了,她们不识货,有识货的人。
  但凡正面和突厥打过仗的人都知道,卷草纹围绕着狼首,那是突厥的旗帜。
  小将立刻往上报,不出半日,这枚玉佩到了陆奉手中。他摩挲着手中墨绿色的圆玉,立刻宣凌霄觐见。
  这柳月奴究竟是何底细,竟然有突厥皇室的信物!
  ……
  凌霄被问得冷汗淋漓,柳月奴曾言她父母身故,六亲皆亡,他还没来得及细究便迎来了战事,难道柳月奴是突厥的奸细?
  她在战场上手起刀落,杀敌比齐人都猛,怎么会和突厥皇室牵连?
  好在这个时候,柳月奴醒了。
  她脸色苍白,被人搀扶着才勉强下地,面对气势逼人的男人们,丝毫不显怯意。
  她道:“我从未对不起齐人。”
  陆奉案头摆放着柳月奴自进入大齐的所作所为,他把玩着手中的玉佩,道:“这东西是你的?”
  柳月奴十分坦然,“是。”
  “你是皇室中人。”
  柳月奴顿了
  一下,底气没有那么足。
  “我不知道。”
  突厥的皇室散乱,不像大齐有内务府,只要姓“齐”,即使只是和皇帝一表三千里的穷亲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也是皇亲国戚,什么都不用做,有内务府养着。
  草原是游牧民族,经常迁徙,没有那么严重的宗族观念。到柳月奴这一支,她那个突厥爹,落魄地只剩下“阿史那”的姓氏,她杀了他从突厥逃走,没有泛起一丝波澜。
  她身上的玉佩是她爹的宝贝,那个脾气暴烈的落魄武师,他常常拉着她的手,对她说他们家族昔日的荣光。可笑他盼了一生的儿子,临了,只有这个从齐朝抢来的女人生的女儿,弯弓搭箭,骑马驰骋,身手最好。
  柳月奴从未把自己当突厥人,更遑论皇室中人。这层身份连她自己都忘了。这块玉佩是家中唯一值钱的东西,那老东西即使沦落到卖女儿,也不肯拿它换食物。那时候她太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大齐的商人用一袋大米买走了阿姐。等到她有足够的力量,一把大火烧了曾经的家,只留下这块儿看起来值钱的玉佩。
  突厥人排挤她,齐人害怕她,两国的纷争,于她有什么关系?即使留在齐朝做这个“明威将军”,也是和凌霄的约定,非她本愿。
  陆奉沉思片刻,又问:“你的真名叫什么?”
  她顶替了她姐姐的名字活着,她原本该有个突厥名字。
  柳月奴念出一个名字,有些绕口,陆奉和突厥打交道多年,他心中了然。
  陆奉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凌霄已经单膝跪下,抱拳道:“末将失职,请王爷责罚。”
  招安一个女人也就罢了,此人险些把王妃掳走,身份还是突厥皇室。即使只是没落的旁支,说出去,也足够笑掉大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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