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现在想起来依然泛恶心。
  整个晚膳,江婉柔的心情都算不上好,她平时和气惯了,丫鬟们见她这副样子,个个屏息凝神,有个年纪小的,甚至失手把汤汁洒在了桌案上。
  一点小事,江婉柔不至于责罚,倒是金桃立刻福身请罪,是她安排不周,才有了纰漏。
  自江婉柔从将军府失踪,将军府的仆人杖毙大半,念在金桃是江婉柔的贴身丫鬟,只领了二十板子,等有江婉柔的消息,她跟着跟着凌霄的军队来乌金,主仆得以重逢。
  金桃跟着她一路受苦又受罪,江婉柔好好安抚了一番,只是金桃不像翠珠一样情绪外露,江婉柔有时也摸不清她的想法。
  正如今日,她总感觉金桃心不在焉。
  用过晚膳,江婉柔挥退众人,她坐在铜镜前,金桃给她拆卸头上的钗环。嵌着红宝石的凤尾金钗,点缀着绿松石的步摇,晶莹剔透的羊脂玉……突厥送来议和的几大箱珠宝,被陆奉扣下一批,留着给自己的王妃当私房。
  金桃手艺很好,没有让江婉柔感受到丝毫痛意,如瀑的青丝垂坠而下,江婉柔忽然开口:“金桃,你有心事。”
  金桃一怔,不等她膝盖落在地上,江婉柔眼疾手快托住她的手臂,“身子还没好利索,不必跪。”
  “从京城到突厥,你跟着我一路奔波,我原以为,我们的情谊是不同的。”
  江婉柔幽幽道:“连你都有事瞒着我,我还能信谁呢?”
  这话重了。
  金桃脸上出现一丝少见的慌乱,江婉柔声音轻柔,语气却不容置疑,非要问出个子丑寅卯。
  金桃自从宁安侯府中回来就有些奇怪,她原先不在意,谁没有个心事呢?今天她本就心情不好,又敏锐地发现,提起“陈复”时,金桃格外不对劲儿。
  一个前朝反贼,她的金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两人会有何牵扯?兹事体大,江婉柔不能放过这个隐患。
  在江婉柔的软硬兼施下,金桃闭了闭眼,缓缓开口……
  ***
  夜深露重,“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沉重的军靴踏在地面上,在沉静的夜里格外突兀。
  “还没睡?”
  看着坐在案前,困得点头的江婉柔,陆奉皱起眉头,掌心抚上她的脸颊。
  他的手似乎刚洗过,有种潮湿的黏腻,又很冷,叫江婉柔一个哆嗦,惊醒了睡意。
  她打了个哈欠,起身给他宽衣。
  “有话想跟你说,睡不着。”
  夜晚依然寒冷,陆奉的衣袍外覆着一层霜寒,江婉柔照例给它挂在衣桁上,眼尖的瞧见,袍角沾染着点点血迹。
  她眼神一黯,什么都没说,照常给陆奉松头皮。
  陆奉合上眼眸,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阴沉。
  过了一会儿,他道:“有何事?”
  他特意留了话,她等到现在,陆奉即使心绪沉重,也准备听一听。
  江婉柔低声问:“听说今日,夫君去处决陈贼?”
  陆奉身体一僵,在寒风中沉下的怒火又骤然升腾。
  陈复彻底死了,死得透透的,他亲手斩下了他的头颅,把他的身体剁成肉泥,也算为当年那个孩子报了仇。
  陈复当然不甘心,他韬光养晦多年,未曾一展宏图,屡次败于陆奉之手。或许他知道这次必死无疑,陈复看着陆奉睥睨傲然的模样,恨之入骨。
  父王当年被齐帝老儿逼死,他今日亡于他的子嗣之手,凭什么!凭什么天下间的好事都叫姓齐的占了!
  陆奉率铁骑踏平半个草原,如今正是春风得意时,陈复偏不叫他好过。
  他就是死,也要恶心他一回。
  “齐王,哈哈哈,好一个齐王。”
  “任你战功赫赫又如何,你知道吗?你那美人王妃在别的男人身下辗转承欢,叫得销魂极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死前能尝一尝王妃的滋味,我陈复死而无憾——”
  陆奉的刀很快,一刹那,陈复的头颅和身子分离,一道血柱喷涌而出,渗入大牢的青石板缝里。
  陆奉不会蠢到相信陈复的话,但事关江婉柔,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她被掳走那段日子,他从来不过问。不是他豁达到不在意,相反,他在意极了。
  当初下江南,他连沾染着她的气息的一块玉佩都不允让旁人染指,更何况活生生的人!
  但他知道,这不能怪她。反而是他的疏忽,让她遭受无妄之灾。
  他没有问出口,但此事一直是他心里难以拔出的一根刺。江婉柔对他的隐瞒,裴璋明里暗里的解释,如今再加上陈复不知真假的胡言乱语,彻底点燃陆奉的怒火。
  他胸口微微起伏着,压低声音道:“嗯。”
  江婉柔看出他在发怒,他一进来就沉着脸,既不说话,也不抱她。
  她犹豫了一下,按照常理,她不该挑在这个时候开口。
  可他又对她那么好,叫她以为,他心里有她。
  江婉柔拧干巾帕,细细给陆奉擦了脸。趁着柔和的烛光,她柔声道:“今日,我有两件事告诉夫君。”
  她逼问出金桃的话,有些意外,又在情理之中。
  当初查鹦儿一事,她把金桃派到丽姨娘身边,金桃心思通透,贴身伺候丽姨娘,比所有人率先知道丽姨娘和陈王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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