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经历过寒冬,生病,被俘,江婉柔心中不是没有一丝怨怼,但她藏得很好,顺着皇帝的话头,道:“不止儿媳明白父皇的苦心,王爷同儿媳一样,感念父皇的恩德。”
  皇帝显然不信,他嗤笑一声,“他?罢了。”
  “淮翊亲手挖的笋?来,拿来给朕尝尝。”
  儿子忤逆不孝,好在孙子是个知礼懂事的,皇帝不想提糟心的陆奉,但对陆淮翊的疼爱人尽皆知。
  这盘笋是临时叫府中的厨子炒的,从齐王府到皇宫的路程,早凉透了。皇帝比陆奉这个亲爹给面子,尝了一口,夸道:“不愧是朕的孙子,连挖出的笋都鲜美可口。”
  江婉柔笑道:“这孩子心里惦记您,把最嫩的拢起来,谁都不许碰,单只留给皇爷爷。”
  “叫王爷都心生妒意呢。”
  皇帝眉毛一竖,一双虎目炯炯有神,“岂有此理!他自己不孝,还不许朕的孙儿献孝心,罚他轻了!”
  终于把话头扯到陆奉身上,江婉柔克制住心头的怯意,连忙道:“父皇息怒。儿媳……虽为王爷之妻,有自卖自夸自嫌,但儿媳少不得为王爷说两句公道话。”
  “王爷那个脾气,您也知道,全身上下骨头和嘴最硬。他心中把您视为君父敬仰,万万没有不孝忤逆之心。”
  皇帝的脸色逐沉下来,帝王衮服上的龙首怒目圆睁,不怒自威。
  江婉柔定定心神,继续道:“王爷本就是内敛的性子,前些年伤了腿,越发沉默寡言,他心中所想,非以言表,而以行践。”
  “与突厥一战时,王爷身先士卒,身上的伤口密密麻麻,儿媳都数不过来。我实在心疼,劝他爱惜自己,王爷反而数落儿媳妇人之见。”
  “他道:‘父皇当年勇冠三军,我承蒙父皇重托,膺此大任,岂能畏首畏尾,坠了父皇的威名!’”
  江婉柔低垂眉目,皇帝高坐上首,看不到她脸上的神色,只能看见她乌黑的发顶。
  “王爷对您敬仰万分,他在战场上浴血杀敌,不仅是为了朝廷,更是为了您!有道是先行后言,王爷不如旁人能言善辩,儿媳却不忍他吃这个哑巴亏。”
  皇帝久久不语,忽然,他重重冷哼一声,“你还是来求情,巧言令色,江氏,你大胆!”
  江婉柔再次跪下来,低声道:“儿媳所言句句肺腑,您掀开他的衣襟看看,就知道儿媳所言非虚。”
  “朝堂上的事,我不懂,王爷惹您生气,他该受罚,儿媳从未想过求情。今日来皇宫,一来许久不见父皇,儿媳想给您请个安,磕个头。二来受淮翊所托,给您送盘笋尖。”
  “皇宫山珍海味,自然不缺一盘吃的。但淮翊说您近来胃口不好,这笋爽口,希望您多用些。”
  帝王之威雷霆万钧,在皇帝锐利眸光的注视下,江婉柔缓缓从怀中取出一对儿护膝,双手奉于身前。
  她苦笑一声,道:“突厥苦寒,王爷腿疾难愈,日日受此折磨。好歹……叫他系上这个,请父皇恩准。”
  这对儿护膝是江婉柔临行前随手塞的,恰好是暗红色,和血的颜色有几分像。
  陆奉现在走路看不出瘸的痕迹,连皇帝都差点儿忘了,他这个叫人闻风丧胆的儿子,身体有残缺。
  皇帝蓦然想起他刚摔断腿时,往外倒的那一盆盆血水;又想起二十多年前,他的生母一头撞死在敌人寒刃下,她身上全是血,用尽最后力气哭喊道:“王爷,救救我们的孩子!”
  皇帝那颗冷硬的心,忽然感觉抽痛。
  ***
  养心殿门口,陆奉眸光凛然,神色冷峻,即使跪着,也一副睥睨天下、唯我独尊的气势。
  怪不得皇帝看见他就来气,他的腰背笔直,一点儿看不出认错的悔意。
  陆奉心里盘算着时辰,按照皇帝的脾气,他做好了跪个两三日的准备。已经一天一夜,石板路膈得膝盖发疼,陆奉面不改色,唯独担心府中的妻儿。
  在他出京的大半年,陆淮翊长进不少,他不担心他。可他的妻子向来胆小柔弱,她估计吓坏了吧?
  他该和她说清楚的。
  陆奉拧眉沉思间,抱着拂尘的太监匆匆而来,气喘吁吁道:“王爷王爷,圣上有旨,免了您的罚。”
  “你们几个没眼力劲儿的,快,把王爷扶起来。”
  第103章 都听你的
  几个内侍对视踟蹰着,不敢近陆奉的身。陆奉面无表情地站起来,跪了一夜的膝盖钻心地疼,他步伐缓慢,朝文华殿方向走去。
  “嗳,王爷,您走错了,西华门在这边。”
  方才来宣旨的太监躬着身子,脸上堆着笑,道:“圣上心疼您,吩咐奴才们直接送您回府,不必再跑一趟。”
  这太监会传话,其实是皇帝不想看见陆奉,怒道:“叫那逆子回去反省,什么时候知错了,什么时候来见朕!”
  陆奉微微一顿,看向把腰弯地跟虾米似的太监,“出了何事?”
  只经过一夜,皇帝定然没有消气。
  太监陪着笑,道:“今儿个一大早,王妃娘娘进宫觐见,不知怎么说动了圣上,现下王妃娘娘正在西华门外
  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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