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丽姨娘带着两个小的去偏殿歇息,霍费昂做了个手势,道:“王爷在养心殿内,请世子爷在外等候。王妃娘娘,请。”
金灿灿的牌匾上刻着“养心殿”三个大字,江婉柔不放心地看向陆淮翊,柔声叮嘱,“淮翊,你坐着,先吃点东西垫垫。”
陆淮翊摇了摇头,“母妃,我不饿。”
母妃和祖母都滴水未沾,他怎能先享乐呢?父王第一个见母妃,说明父王母妃鹣鲽情深;父王不让他离开,说明一会儿有事交代他,陆淮翊不怕累,他要父王的重视与栽培。
当初只是一个王府,一个“亲王”爵位,他尚且勤勤恳恳,生怕做不好世子,叫父王失望。当他们的马车不经盘查从东华门驶入,陆淮翊知道,父王早晚会登上那个位置。
他抬起头,天边泛起红色的霞光,照着庄严肃穆的宫墙,墙内所有人都显得那么渺小。刚过完六岁生辰的陆淮翊怔怔看着,激动、期待,又有些茫然。
像做梦一样。
……
江婉柔提起裙摆小心翼翼往里走,养心殿是皇帝平时歇息的地方,她第一次来这里,穿过明黄色的层层帷幔,龙榻前,一个高大的身影负手而立。
“夫君?”
江婉柔试探地叫出声,陆奉转身。没了他的遮挡,江婉柔看见平日龙骧虎步的皇帝闭着眼躺在床上,胸前的衣襟染了一大片暗红的血色。
江婉柔大惊,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叫她看见皇帝就想下跪行礼,陆奉先一步上前,上下扫了她一遍,把她揽在怀里。
“不怕,都结束了。”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衣袍处沾着血腥和尘土,深邃的眼眶中布满红血丝,看起来十分疲乏。即使如此,江婉柔一整夜的惊慌,在看见陆奉的那一瞬,彻底烟消云散。
江婉柔胸中有一腔话想说,她咬了咬唇,余光瞥见躺着的皇帝,别扭地把陆奉推开,闷声道:“咱们……出去说话。”
即使皇帝神志不清地躺着,有外人在场,她总觉得怪怪地。甚至不合时宜地想:幸好皇帝看不见,要是叫他看见,此举逃不过“红颜祸水”四个字,还不得把她的皮给扒了?
陆奉带她进了养心殿的隔间,皇帝的寝殿,即使是隔间也是宽敞的,陆奉却上瘾似的,抱着江婉柔,把头埋在她的脖颈里,闭着眼,久久沉默。
江婉柔感受到,他在伤心。
她一时有些无措。
与他成婚这么多年,他鲜少有这种情绪,即使是当年断腿,叫他一蹶不振,他身上有暴怒,有戾气,有愤恨,却从不伤悲难过。
唯一一次,是陆国公仙逝,他独自站在灵堂前,敛下眉眼,和哭得不能自抑的二爷、三爷相比,一滴眼泪都没掉。
江婉柔却看到了他袖下紧攥的拳头,微微颤抖着,默不做声为陆国公打点后事。也只有他,实打实吃了一年的素斋守孝。
那会儿管家权已经到了她手里,二房、三房才过了半年便已经守不住,偷偷买荤腥吃。两家都有孩子,就算大人不
吃荤,几个孩子也遭不住,江婉柔看破不说破,毕竟连她也偷偷补贴淮翊,阖府只有陆奉,他平时顿顿无肉不欢,孝期内从未破戒。
江婉柔在那时隐约觉得,其实陆奉不是表面上那样冷漠无情,他只是沉默寡言,藏在心里不表露罢了。
江婉柔顺势回抱着他,掌心一下一下顺着他的后背,轻声道:“累了,就歇会儿吧,妾守着你。”
“不累。”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侧,江婉柔忍不住躲了一下,陆奉放开她,说道:“事发突然,我没有去接你们,吓坏了?”
江婉柔点点头,倏而又摇摇头,先前有些忐忑,但看到那串佛珠,还有那句话,她就知道是他。
“见到你,就不害怕。”
她担忧地看着陆奉,试探地问道:“怎么了?还有……父皇,昨晚发生了什么?”
皇宫里没有打斗的痕迹,皇帝怎么会忽然遇刺呢?陆奉说“事发突然”,甚至来不及接她们母子,难道指皇帝遇刺,陆奉也没有料到?
陆奉身形一顿,低声道:“我没想他死。”
昨晚的一切都是他做的局,皇帝也略知一二。虎符没有在凌霄手里,江婉柔曾经在陆奉身上发现了它,其实在陆奉回京后,早已禀明皇帝。
但他却没有痛快地交还给皇帝,他道:“几位皇弟欲取儿臣性命,此物在身,儿臣才睡得踏实。”
皇帝当然不信他这番屁话,虎符能不能防身另说,虽然他偏心陆奉,但其他几个儿子也不是从外头捡的,连勾结宿仇的恭王他都能网开一面,皇帝对于他儿子们,既是“严父”,也是“慈父”。
更重要的是他正值壮年,至今不立太子,不给王爷们分权,他自诩能掌控一切。
陆奉没有说话,把撒播谣言那几人的证词交给皇帝。陆奉拼了命在前方打仗,手足兄弟们却在背后捅他刀子,皇帝看后暴怒,过会儿又叹了口气,道:“朕回头定会严惩他们,你放心,有朕在,他们翻不出大浪。”
陆奉挑眉,“父皇是准备和稀泥?”
皇帝一怔,面上有些挂不住,不悦道:“君持,这事是他们老五他们几个做得不对,也远远不到取你性命的地步,朕自有决断,断不会叫你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