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你要干什么?”旅馆老板拦住他。
  “我要回去,我怕有人来找我。”
  旅馆老板不可理喻地看着他,觉得这男人疯了。
  游霁也奇怪,为什么会觉得有人要来找他。
  他无父无母,没有家庭,最信任的朋友只有三个,而他们南下看一个音乐节,三人的理智应该也不至于往泥石流发生地冲。
  但他总觉得有人会来找他,冲动地、毫不犹豫地。
  虽然那个人说“不管他”了来着。
  游霁宁愿他真的不管。
  ——但是他知道,他会管。
  这不是直觉,就是一种笃定的、像知道自己生活在地球的常识。
  就像哪怕他和他说“算了”,进到避难所那一刻最先想到的是给那个人报个平安。
  但是信号被完全切断了。
  游霁可以怀着侥幸心理祈祷这只是自己自以为是,他太累了,还感冒,可能早早睡着,什么都没看到。
  但那是侥幸游暝。
  不是侥幸自己。
  游霁不敢怀着侥幸心理就这么离开。
  他至少要回去,等到明天,确保他真的没来。
  不然,他就要在他可能会找到自己的地方,等着他,让他心安。
  那会儿游霁像脑子短路,也不知道怎么会突然有这么疯癫的念头。但他就是义无反顾下车了,艰难地往回走,回到灾区,一个被找的人,去找一个可能来找人的人。
  他是希望自己什么都没找到的,结果根本不需要找。
  他就看到了游暝。
  他身量太高,短短的一次性雨衣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头发完全湿透了,全身脏兮兮的,也像一座要被摧毁的山川。
  那一刻,游霁就如被用力打了一拳,心脏被捏成很皱很紧的一点。
  泛起极重极重的酸楚,和对自己的愤恨。
  他怎么能来这里?游霁连游暝来酒吧都不喜欢,更何况是这种泥泞危险之地。
  他不是对这些场所有偏见,只是他对游暝有偏见。在他心中,游暝最干净,最尊贵,他不是高岭之花,是高岭本身,是游霁仰望的一片云。
  但是游霁像看待瓷器一样看待的男人,此刻就这么近乎狼狈肮脏地在他眼前,脸色苍白,雨水点着他的睫毛。游霁怀着深深的自厌,却怒骂着他:“你他吗怎么要来这里——”
  话没说完,他就被拥进了怀里。
  一个潮湿却密不透风的怀抱,要把自己融入进去。好像他在跟着这片云一起下雨。
  游暝紧紧地抱了他一下,然后低着头开始扒他的脸,他的身体,看他身上有没有受伤的痕迹。
  天亮了,晨光太暖,把他眼睛都烘得红红的。他不说话,游霁也说不出话来,嘴唇颤抖着描摹游暝的五官,看到情难自抑,他又抱紧他,脸深深地埋进他的胸怀。
  身后泥泞滚滚,可他胸怀仍然可靠温暖。
  “……我错了。”他先说。
  游暝抬起手,按着他的后脑勺,闭上眼。
  心脏一下一下地跳动着,从剧烈,到平稳。
  他轻轻叹了口气,倏地放松下来,笑了声,喊他的名字:“游霁。”
  “…….你总是这么让我不省心。”
  游霁身体一抖,把泪水蹭到游暝衣服上,又一次重复:“我错了,哥。”
  小时候他也常常认错,很眼力见儿地提前喊“哥哥我错了”,但现在里面远远超越亲情的含义。
  游暝能理解,但他这会儿思维转地有点慢。找到游霁后神经都罢工了一样。转身,伸出手来。
  “回去再说。”
  游霁连忙抓了上去,掰着他很暖的手指,嵌成十指紧扣。
  他又一次高估自己,这一握。游霁发现自己再也没有任何理智,和理由,去松开。
  第60章 谁的阴影
  在极端环境下,游霁没觉得游暝暖呼呼的手有什么问题,反而挺心安、挺有归属感的。
  直到一路沉默来到恢复信号的地方,衣服都干了,游暝手还是很烫,麻烦了一个公司员工来接他。
  在游霁印象里,游暝不是喜欢麻烦别人的人。更何况还是在这会儿,大多数人都还在睡觉的时候,
  更何况自己也在。
  上了车,游暝精疲力竭地仰着头,靠在窗角。
  游霁低声:“你是不是在发烧。”
  “还好。”游暝说,“没事。”
  游霁担忧地瞅着他,自责与自厌更甚。
  “你快睡会儿。”
  “不了。”游暝说,“陪我打几局麻将吧。”
  他点开了手机小程序,眉梢轻吊着。
  麻将还是以前游霁教的游暝,但游暝打得很烂,也没有那么爱打。
  此刻在车上,发烧的他却突然发出邀请。
  游霁咬着嘴唇,默了片刻后,顺从地开了个房,和他玩。
  车上颠簸,玩手机很头晕,游暝仿佛感觉不到,眼皮垂着,打得认真。
  直到到了家,他才收手。
  家里还是游霁离开时的样子,连地毯的角度都没变过。
  游霁直奔放药品的地方,翻出测温枪,退烧药,游暝却拉住他。
  “游霁。”他声音突然就哑得不行,“不用找。我前面吃了药的,先去睡会儿。”
  “我联系了医生,很快他就会过来。你叫不醒我就不管了。没事的。”
  在车上他就怕一睡就彻底睡死,只能靠打游戏醒神。回家实在是撑不住了,解释完这些便跨步迈进卧室,沾着泥垢的衣服都没脱便躺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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