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我见到了一个人。”
未完的道歉被另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打断,安鱼信抬起头,对上了林溪桥深沉的眸。
“李付开车带着我去公墓,在山下车他找位置停车,我想和妈单独说几句话,我就先上去了。”
“过去的时候却看见地上摆了一些东西,是有人来祭过的样子。”
“林家的人只有清明会去一趟。我就在想那人是谁。回头看见了一个人盯着我看。”
“中年男子,和李付有些像。”
“不是林家的亲戚。我没见过。”
“见我看回去,他匆忙下了山。”
林溪桥一句一句地往外吐,说到最后似乎送光了所有力气,靠上了沙发椅背。水杯里的水晃荡了阵,被她仰脖一饮而尽。
她闭上了眼,又抬手捂住了眼。
“是不是他,你说。”她喃喃。
声音很轻很碎,不复圆润,令安鱼信想起了小时候妈妈给她买了一个玻璃杯,递过去时她没接稳,啪啦一声,碎了。
安鱼信知道那个“他”指的是她爸,一个抛妻弃子的人渣。
她想接稳林老师的这句话,嗫嚅了阵却不知从何开口,满心满眼里只剩下了心疼。
她于是只是静静看着,半晌,把肩膀送过去:
“要靠一下吗?”
林溪桥摇摇头。
安鱼信在心里叹息了声,准备好迎接满地的玻璃碎渣,却听身侧人轻轻说:
“小鱼信。我想抱抱你。”
她被一双长臂揽过,跌入一个柔软芳香的怀抱。酒气不浓,伴着花果香阵阵飘来,还是熏得安鱼信有些晕。
她靠在女人怀里,想了想,转过身,环上了那细细的柔软的腰,又往上顺了顺女人的背。
于醉人的浓雾中,安鱼信听到了极轻的,破碎不成样的两个字——
“谢谢。”
——
深巷犬吠激得俩人倏然回神,林溪桥松开了安鱼信,待安鱼信坐直,便起身:“我先去洗漱了。小鱼信你要不也先回去洗漱?”
安鱼信有点担心,林溪桥摸了摸她的脑袋:“睡一觉清醒了很多,我自己可以的。”
安鱼信最终还是被精神些的女人赶回去洗了个澡,洗完澡她再匆匆忙忙地过来,只见女人已经换了睡衣,头发松松垂在背上。
安鱼信看了半天,只觉得老师已经褪去了醉意,满眼满身都是清明。
好像不太需要人陪了。
她看了半晌,还是说:“我陪你睡。”
出乎意料地,林溪桥即刻应了声好。
——
夜半如水,墨色洇然。
林溪桥和安鱼信一阵一阵说了许多,说李付曾经不想姓李,和舅舅说想改名,舅舅没答应。
说但是舅舅待他们不错,不少吃不少穿。她小时候打架被请家长,舅舅回家后也没怎么打骂她,只是告诉她下次别再那么冲动了。
说那人下山后她看着背影觉得很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话题最后绕到了傅深身上:“傅深说要待一段时间,也不知道究竟是想做什么。”
安鱼信于黑暗中摸到了林溪桥的手,温温软软。她覆了上去。
林溪桥没有躲。
于是她揉揉那只手,轻轻问:“小傅姐姐和林老师是怎么认识的呀?”
“大学同学。”林溪桥说,“学校里有个社团叫什么‘前卫堂’。我觉得这名字好玩就进了社,里面都是些搞艺术的,实体艺术也有,行为艺术也有,看不太懂,或许那就是时尚。”
安鱼信被逗乐了,想象着林溪桥在看不懂的行为艺术前拧眉欣赏的样子,笑了声。
“社里有个人,不爱说话,一天到晚冷冰冰的。她搞的艺术也挺抽象的,但不知为啥我看得懂。那天聚餐社团她喝得烂醉,话突然变多,非要拉着我说我骨骼清奇,是个搞艺术的好手。”
“我一物理系的人,天天和掉头发的公式数字打交道,哪里见过这架势。她偏要拉着我去报班学画画,直接联系了一个画室的负责人给我报上了,说第二天让我去上课。”
安鱼信想到林溪桥站在画室里一脸懵的场景,又是一阵笑。
“后来我们就熟了。说来也奇怪,还真被她说准了,我在绘画上确实天赋不错,和她在思想上也合拍。慢慢我俩成了最好的朋友,我去过她老家,她也来过我老家。后来毕业,她拉着我开了个工作室。”
“敢一心扑到艺术上去,一辈子只搞艺术的,家里或多或少都有支持他们挥霍的资本。傅深就是如此。不过她也不花家里的钱,她工作能力很强,工作室已经盈利了。”
第37章 红笔
安鱼信静了半晌。
她想, 小傅姐姐和林老师的关系令人艳羡,言语间是旁人无法插入的亲密。
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吃味。
但自己似乎并没有资格吃味, 过去的一段岁月,是傅深伴着林溪桥趟过浑水到达河对岸。
若没有傅深, 林老师或许会过得更艰难些。
她向外滚了半圈, 到了床边,侧躺着背对林溪桥。
林溪桥虚虚捞了一把却没碰到人, 指头蜷了蜷,轻轻问了句:
“怎么了?”
安鱼信又往回滚了一圈, 滚到了林溪桥怀里, 环住眼前人的腰,蹭了蹭。
“小鱼信。”女人一滞, 声音沉沉, “是不是不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