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信完了,林溪桥没有说。
  安鱼信明白她的意思。两年之后,她走她的阳关道,她走她的独木桥。
  安鱼信垂下眼,抽了两张纸巾拭了泪。
  她的泪止住了。
  横竖曾经也是一个人,如今不过是恢复如前。
  都说由奢入俭难,不过是没存对俭的敬畏之心罢了。
  然而她不是乐观主义者,从一开始便时刻敬畏着失去。
  总归要失去,不如不开始。
  本是缘分如此。
  “不必麻烦了。”她把信纸翻了过来,在背面逐字逐句地写,“林老师,您以后照顾好自己。”
  “还有,不要再对您的学生那么好了。学生很容易会错意的。”
  “最后,谢谢您。”
  她重新把信纸塞进信封,把已经晕得看不清字的信封翻了个面,在背面写上:致林老师。
  她去卫生间洗掉了泪痕,而后昂首阔步地进了办公室,把信封递到了上卫生间回来的林老师手上,又昂首阔步地走了出去。
  向外走到办公室门口,她回头,朝林溪桥挥了挥手。
  林溪桥坐在椅子上没动,半晌,也抬起手,轻轻挥了挥。
  安鱼信怔然盯着那只轻轻晃动的手,弯了弯眼睛,唇角也配合着提了提。
  她在林溪桥目不转睛的注视中毅然决然地转身,大步向前走,走出办公室拐了个弯,直到估摸着从办公室里看不见自己,又靠上了墙,停了下来。
  不知盯着廊檐看了多久,廊外一只白猫倏然踩着水窜进她的视野,惊得她回了神。眼睛有些干涩,她轻轻眨眨,又眨眨。
  走廊上的人逐渐增多,大部队吃了早饭正往回走。宋迟追着沈忆然跑,经过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做什么安美女。”
  她被宋迟拽进了班。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云翳破开,一束阳光清清浅浅地射了出来,照到了不远处依旧青润的樟叶上。
  班里弥漫着一股饭菜香,有同学从自家带了丰盛的早餐来,吃得正欢。
  她忽然想起了前天阿姨说的带林老师回家吃饭。
  她对不起阿姨,似乎又要食言了。
  周寻已从食堂吃早饭回来,看见她肿胀的双眼吓了一跳,忙问她发生了什么。
  她看着桌上摊着的物理书摇摇头,轻轻合上书,想了半天,说:
  “我要考第一。”
  缘分如此,但她不喜欢缘分如此。
  她要慢慢成长。她要把命运攥进自己手心。
  ——
  下午的体育课上,安鱼信难得没有溜回班,而是一个人绕着操场转着圈。
  天气渐渐冷了起来,他们也穿上了厚衣服。但那一批在篮球场上摸高的少年很显然是不怕冷的,各个身着短袖仍汗流浃背。
  球场旁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结界,这边是冬天,那边是夏天。
  她在球场边兴致乏乏地看了会,正准备走,倏然感觉肩膀被人拍了拍。
  回过头,她对上了王鹭宁瞬间放大的脸,倒吓了一跳,摸了摸心口。
  王鹭宁踮着脚嘻嘻笑,又凑到她脸前往她面上细细瞅了好几眼,蹙眉问:
  “偶像,你怎么看着脸色不太好,不会是生病了吧?”
  安鱼信摇摇头,轻轻笑着说没事,又问王鹭宁怎么在这儿。
  “我们也是体育课呢,看样子咱们两个班是一节课,我之前怎么没碰上过你?”王鹭宁晃晃脑袋。
  安鱼信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心说之前她都在班里看番,能碰上就有鬼了。
  “偶像。”王鹭宁看安鱼信只是盯着她笑,便不深究这个问题,接着自顾自说,“还记得我之前问你的,送郑老师什么礼物的问题吗?我用粘土捏了个郑老师的小像,郑老师收了,看起来很开心。”
  安鱼信点点头:“那很不错呀。”
  “是挺不错的……”王鹭宁话音一转,口气忽变得支支吾吾起来,“就是有时候郑老师好像比较喜欢用肢体接触的方式表达喜欢,她有时候上来就是一个拥抱,有时候又会拍拍我的屁股。”
  “朋友间这么做还挺正常的,可是郑老师毕竟是我老师,总感觉有点别扭……”
  她越说越小声,到后边安鱼信几乎要听不清她的话,只言片语风一吹便碎入空中了。
  安鱼信嘶了声。
  王鹭宁歪头想了想:“你说我要不要和她提一句我有点不适应啊。但她毕竟帮了我那么多,又是我老师,我不太好意思。”
  安鱼信想到了那本英语杂志和那回郑老师握着她的手迟迟不放。
  “你得说。”安鱼信转过身,按住王鹭宁的肩,“她帮了你是一码事,她让你不舒服又是一码事。”
  “可以委婉点说,但是你得说。让自己不舒服的事,就得表达出来。”
  说罢,她一顿。曾经也有人这么和她说,不舒服的事就说出来,千万不能委屈自己讨好别人。
  那人赶跑了她的讨好型人格,却也自己跑了。
  她闭了闭眼,把脑子里浮出的那双桃花眼逼退,又揽了揽王鹭宁的肩:
  “上我们班看番去吗?”
  王鹭宁张大嘴巴,半天“靠”了一声:“我说我怎么都快上了半学期体育课了都没见着你人呢!怎么实验班这么飘啊!”
  安鱼信耸了耸肩:“所以你去不去。”
  “那必须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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