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一眼万年。
  贪婪地看了许久,直到沙发上的人嘤咛了声, 她才做贼心虚似的移开目光。视野仓皇飘忽, 里头闯进了另一个身影, 她恍然意识到身边还有一个人。
  “小傅姐姐。”她轻轻叫了声,“林老师为什么会喝醉啊,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傅深顶了顶牙, 片刻后说没有。
  “可是……”安鱼信抬起头, 直直撞上短发女人的眼:
  “我听说林老师的爸爸回来了。”
  傅深的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错愕。她问:“听谁说的?”
  话刚出口却又摇摇头, 轻嗤了一句:“算了, 你说了我估计也不认识。”
  安鱼信敏锐察觉到眼前人看起来无坚不摧的硬壳裂开了一道小口子。她赶忙乘胜追击。
  “小傅姐姐。”安鱼信拽起傅深的袖子, 轻轻摇了摇,“能不能告诉我林老师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真的特别特别担心, 不知道的话觉都睡不好。我保证听过就跟没听一样, 转眼就抛掉。”
  傅深安静了半晌, 坐上了沙发里林溪桥旁的空位。
  她说:“其实没什么,就是她爸回来了,想带她和李付走,她不愿意。”
  “其余的不便多说。”傅深补了句,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没大事,有我陪着。”
  “那人怎么能这样?!”安鱼信一惊,差点压不住自己的音量,“前面说消失就消失,二十多年跟死了一样,现在说出现就出现,还要带人走?!”
  傅深攥了攥拳头,好半天不说话,伸出手拍拍她的背。
  “那林老师是太伤心,所以喝醉了吗?”安鱼信问。
  她重新把目光放到合眸沉睡的女人脸上,看着她嘤咛了声,又赶紧压低音量。
  “还好。”傅深想了想,摇摇头,“难说她是什么感觉。”
  安鱼信想,其实也是,对这个素未谋面的父亲,林溪桥心里估计从始至终就没怀抱过期望,内心只有恶感。这次估计是被狠狠地恶心到了。
  “父亲”这个名头占着茅坑不拉屎,不如死了。
  但若是说只有恶心而非伤心,也不准确。
  儿时遭受的苦难,若是有父亲在身旁,能抵去十之八九。虽然有舅舅,但终归不是最亲的人,不能肆无忌惮地麻烦,抓人来给自己擦屁股。
  林老师童年定是渴望过父爱,最终只能在舅舅身上汲取一二,来慰藉自己被外界刺得千疮百孔的灵魂。
  她伤心的可能是自己的童年,以及与那人状若无物却怎么也剪不断的亲缘。
  愤怒渐退,心疼的情绪飘到了最上空,随之而来的是万般无奈与深深的无力感。
  自己似乎并不能为林老师做什么。
  现在的自己也没有立场为林老师做什么。
  思绪回转,安鱼信忽地想到了什么,回头问那个坐在沙发上,垂眸看着酣睡人的短发女人:
  “小傅姐姐,您是一直在洛城吗?”
  傅深嗯了声,不欲多解释,只说:“我看着她,你放心。”
  ——
  安鱼信最终还是被傅深赶回了自己家。
  傅深说小孩正在长身体,不能不睡觉,安鱼信解释说自己是熬夜惯犯,傅深一句话把她的“在林老师家呆到天亮”的念头打了回去。
  傅深面无表情地说:“你要是不回去,等溪桥醒了我告诉她,你盯着她看了一宿。”
  安鱼信觉得用告状威胁人的傅深很不厚道。
  安鱼信躺在自己和软的大床上,却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
  大概是困过了那个时候,再加上脑子里想着事,她在床上躺尸似的躺了半天,觉得一直瞪天花板的自己很蠢。
  于是干脆爬起来继续刷题。
  元旦放的一天半是在刷题中度过的。
  她也曾进进出出屋子好几次,试图打探林老师的最新状态,结果一次也没碰上。又没勇气也没借口直接敲人房门上门探视,徘徊了一天半后她想了个法子——
  在快回学校的时候,她搬了张小板凳坐在门前,侧头凝神听着外边的动静,总算逮着了出门去学校的“那人”。
  她拉开门,假装刚好也准备上学,却见楼道里站着的是一个身着大衣的短发女子,心心念念的那人半点踪影也无。
  她愣住了。
  大概是她直愣愣冲出来又瞬间呆住的动作有些好笑,她清晰地听见傅深嗤了声:“跳舞呢小孩。”
  安鱼信撇撇嘴:“林老师呢?”
  傅深:“学校。”
  看着安鱼信生动的五官,女人又补了句:“她状态不错。”
  安鱼信哦了声,想问那您为什么会在这里,又觉得有些冒犯,踟蹰间傅深开口了:
  “最近有画展。”
  安鱼信愣了愣,片刻明白过来傅深是邀请她去看的意思。
  她其实确实蛮想去的,欲从那些画里窥见林老师另一面的生活,但觉得还是得经过林老师同意。
  况且自己上着学,其实也没有太多时间。
  她刚欲摇头,听见傅深的一句“寒假里,到时候给你五张票。溪桥的意思。”
  安鱼信脑子登时裂成了两半,一半在尖叫“寒假算哪门子最近!!”,一半听见是林老师的意思后呆住不转了。
  单肩挎着书包,手略松松,书包带就顺着肩膀往下滑。她赶紧使力扯住了,往上提了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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