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你还带了刀?真嫌命长是不是?”年轻男人吐一口唾沫,几乎将雷明带离地面。恶念滋长之时,忽听一声凄厉的尖叫:
“你们别打了!”
男人抬眼,见不远处来了个女孩。
罗慧神情满是惊恐,她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罗阳和别人打架不是这样的,学校里的男孩打架不是这样的,哪怕是孙旺辉打她哥也不是这样的……
陷在战斗里的人无暇顾及突然出现的她,就连年轻男人也只是一哂,然而就在他分神的片刻,雷明从裤腰带里抽出了刀。
确切地说,那是一把用布条裹紧把手的破菜刀,但因为有刀锋,还是能轻而易举地割开皮肉。
变故的发生只在一瞬,尖叫和淋漓的鲜血短促地涌出。年轻男人疼得抽气,雷明忍住不适,果断转身,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雷明!”匆匆赶来的陈清峰也被眼前的一幕吓得不轻。好在他身后还跟着罗阳和姚建明,以及陈顺发的大儿子,也就是罗阳的表哥陈有志。
陈有志在镇上的打铁铺里当学徒,正打算带罗阳和他同学去面摊吃面,陈清峰就火急火燎地赶来了。
他一听雷明跟人打群架,本不想管,但好歹同村,哪能眼睁睁看他被人欺负,于是叫上打铁铺的其他学徒一起帮忙,以至于他们的师傅怕他们惹祸,也跟在了后头。
“你们这群造孽鬼,粮食吃狗肚子里去了,书也读狗肚子里去了!”铁匠师傅用他那破锣嗓门痛斥,“真是倒败门风!”
他们这一群打铁的男人急哄哄地跟着陈清峰往空地上赶,沿路就引来了乌泱泱的一群人。
罗阳和陈清峰跑过去扶起雷明,恶狠狠地瞪着那帮始作俑者。
年轻男人见势不对,冲孙旺辉和雷明这个刺头放了几句狠话,开着拖拉机扬长而去。
很快,铁匠师傅给了徒弟们一人一头皮,带着他们回铺子,陈有志指指罗阳,意思是叫他不要再惹事,罗阳看着他的背影直叹气,好端端的一碗面就这么没了。
半晌,人潮退散,孙旺辉什么也没说,也带着一帮人骑上车走了。
雷明嘴里充满了血腥味,吐了几口唾沫,却没见血丝。他声音沙哑地问陈清峰:“你怎么来了?”
“罗慧说孙旺辉和你……”陈清峰没想到真被她说中了,“你惹他干什么?”
“我没惹他,我在帮他。”
罗慧跟在他身后:“帮他也是不对的。”
“要你管!”雷明忽然转头,朝她大声, “都是因为你!我的钱全没了!”
罗慧整个人懵住:“什么你的钱?我没看见你的钱。”
“你懂个屁!”
他语气失控,下一秒被罗阳打倒在地:“你有病啊,你冲她发什么火?没她你死这儿了!”
“行了!你们俩也要打是吗?”陈清峰扶起雷明,雷明却挣开了他的手。
“好,好,我也有病,我多管闲事。”陈清峰放弃,拉了罗慧,“我们回去。”
罗慧被雷明莫名其妙一顿吼,这会儿被陈清峰牵着,只好听话地坐上他的车。
等到车子渐行渐远,后面两个身影渐渐变小,罗慧听见陈清峰说:“你别理雷明,别放心上,他就那狗脾气。”
“嗯。”罗慧知道他在安慰自己,也知道自己没做错,可是她胸口堵得厉害,不一会儿,在后座无声地抹起了眼泪。
第七章
陈秀春知道今天放学,早早地摊好了蛋饼,结果等天快黑了,饼凉透了,也没见雷明回来。她去陈清峰家问,姚芳仙告诉她清峰早到了,这会儿跟他爸和清娟在地里收芝麻,于是陈秀春又去他家的芝麻地,路上碰见拔完猪草的罗慧,问道:“慧囡,你哥到家了没?”
罗慧点点头。
“雷明这个讨债鬼,不知道去哪里了,”她估摸着清峰放学也要骑车,雷明肯定不会再借他的车去收破烂,“别告诉我跌了一跤,镇里回来的路上水塘可多。”
陈秀春提心吊胆,继续往地里走,罗慧有点难受,但想起下午发生的一切,觉得自己这会儿最好不要多嘴。雷明会出什么事呢?难道打他的人和孙旺辉又重新回来找他?不会的,他哥到家的时候丝毫没提及,只因为找不到米缸里的棍棍糖凶了她一顿。
她最讨厌别人凶她,而她要是还嘴,罗阳还会动手打她,她打不过,每次哭哭啼啼跑到母亲那里,母亲也无能为力。罗阳讨厌她哭,觉得她软弱无用,而爱哭也似乎佐证了生女不如生男的结论,于是父亲也常因此指责她:“你以为哭是什么好事,哭丧哭丧,哭多了把家里的运气都赶走了!”
父亲从来没有打过她,但他的指责总是附带警告的眼神。印象里,父亲对母亲笑过,对罗阳笑过,唯独没对她笑过。他会带着罗阳去外公家,会让罗阳骑在他的脖子上,会把树上摘的第一把枣先递给罗阳。时间久了,罗慧记住了这些细节,也渐渐明白,人有无缘无故的喜欢,就有无缘无故的讨厌,而正因为无缘无故,她不必纠结自己哪里做错,也不必硬揪个因果,讨个说法。
她扛着一大捆猪草继续往前走,快到家时,迎面走来一个半身赤膊的光头。她花了几秒时间才认出他是雷明。昏暗的天色下,他一手捏着书包,一手捏着短衫,脸上的伤口比神情更清晰。
他似乎看了罗慧一眼。罗慧脚步微顿,想告诉他雷奶奶着急找他,但她忍住,像抿螺丝一样抿紧了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