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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罗慧想了想:“但海边有台风。”
  “不怕,把船收进港口就好了。我们这里连台风都吹不进,不在山里,像在洞里。”
  “不是洞,是盆地。”罗慧记起老师的话,反驳说,“台风来了也会影响我们,房顶会被掀开的。”
  “被掀开的是茅草房顶,盖上瓦片就不太会了。”陈清娟笑了笑说,“等我家装好电灯,你晚上来我家吃饭。”
  “好啊。”罗慧开心道,“那我家也能装吗?”
  “能,有钱就能装,我爸会告诉你爸怎么装的。”
  罗慧心里感激,却没多说。陈清娟以为她是想到家里恐怕没钱装而感到难过,刚想安慰,却发现明明两个人同时开始,罗慧脚边的珠串已然比她多得多。
  她既羡慕又奇怪,抓了她的手道:“你的手上装发动机了吗?这么巧,还又软又好看。”
  同样要干粗活,怎么她的就不一样呢?陈清娟看了眼自己粗粗壮壮的五指,忽然说:“我给你染指甲吧。”
  罗慧却摇头。
  “干嘛不染,我去摘凤仙花。”
  “别。要被骂的。”
  “谁骂你?”
  罗慧提起班里的那些男孩,不管高矮胖瘦,经常拿女孩们开玩笑。她同桌有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之前绑成大麻花,尾巴上系着彩色的发绳,有些男孩就去抓她头发玩,把她抓哭了还要骂她骚鸡。
  罗慧听了特别不舒服,跟男孩吵架,他们就调转枪头骂她。渐渐地,他们变本加厉,看到穿裙子的要骂,戴手镯的要骂,看到谁的胸脯鼓起来,做操时一跳一跳就更要骂。
  “别理他们,”陈清娟恼火地想,她读小学时班里的男孩就这样,结果现在还是没改,“就是缺少管教。骚不骚鸡,要他们来指指点点,你看吧,等他们大了些,碰到漂亮的女孩全都跟狗似的围上去,到那时嘴也不臭了,人也不浑了,还巴不得女孩子越骚越好。”
  罗慧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可是骚这个字侮辱意味实在太强,有时老师在讲台上讲离骚,讲文人骚客,底下就有人在笑。罗慧不喜欢他们的笑,喜欢老师一本正经,哪怕听见笑也假装没听见的淡定。她喜欢听老师讲书上没有的东西,那会让她向往继续读下去的以后,以后可以是初中,高中,甚至大学,似乎都比现在的小学要来得遥远而美好。
  每到这时,罗慧就特别希望长大。但长大未必是件好事,正如比她大的陈清娟已然比她知晓了更多的不公:有的地方富,有的地方穷,有的村里早早通了铁路电路,而仅仅因为隔了半亩田或一条渠道,对面的村就还是只能靠着柴火和星光过活。
  所以很多事情没有道理可讲,漂亮的人不一定好命,勤劳的人不一定富足,好人难免受欺负,坏人反而春风得意。乱葬岗上建起书香地,高楼之下尽是贫民窟。
  许多年后,罗慧回想起儿时的自己是怀着怎样单纯的心境去期待成为一个更好的大人,也许会释然一笑,而眼下的她却无法预知,在时代的洪流中,她的努力和期待只是被激起的浪花和随波的漩涡,不容自己忽视,不值他人一提。
  快到饭点,罗慧和陈清娟告别,拎着桶走出了她家的院子。
  虽然这活计赚不了多少,但她还没找到别的门路,几角几分积少成多,有总比没有强。她伸手看了眼自己的指甲,上面有淡淡的粉色,是陈清娟坚持给她涂的凤仙花汁。不用叶子或碎布包着,这样染的一层很快就会不见,罗慧没告诉清娟,她不爱涂指甲,她爱玩凤仙花的果实,它们像一个个绿色的长着细毛的小炮弹,只需轻轻一捏或一摔就炸开,里面褐色的种子掉得满地都是。
  她边走边看指甲,忽听有人叫了她一声:“诶。”
  她抬头,竟是雷明。
  他站得离她两步远:“你走路不看路的?”
  “……”罗慧把手背到身后,眼神像在问:你找我有事?
  雷明抹了下自己的光头,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这给你。”
  “什么?”
  “自己看。”
  罗慧看见纸包上贴着长方形的红色纸条,上面用黑笔写着“镇前糕点坊”。
  “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雷明没有解释,他前天冲她发火是觉得她害得他没了五块钱,但其实不关她的事,如果她不叫陈清峰,陈清峰不去叫其他人,他真被打残也说不定。回家后,她给奶奶的棍棍糖进了他的肚子,今天孙旺辉又来跟他示好,他这一场架怎么算都打得不亏,所以,他和孙旺辉说了半天话,回来路上瞧见她坐在陈清峰家串珠子,就打算还她点甜头。
  这糕点是孙旺辉硬塞给他的,他站在墙边等了会儿,见她没出来的意思,自己又不想当着陈清娟的面给,就先把酱油放回了家。当他折返再往这边走来,就撞见她拎着桶低着头心不在焉的样子。
  罗慧等半天没等到他出声,只说:“我不要。”
  “为什么不要。”
  “这不是你的,是孙……旺辉给你的。”
  “他给我的怎么了,是他买的又不是他做的。你怕他下毒?”
  “他不是好人。”
  “我也不是好人。”雷明知道她怕他,“但东西是好东西。”
  罗慧依旧说:“我不要。”
  “那我扔了。”
  “你扔吧。”她绕过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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