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你理解能力是不是有问题?”张扬笑,“我说你读得很好,我很爱听。”
  “所以你不是在说反话?”
  “你觉得呢?”
  赵晓青松了口气,原来他和陈琦一样宽容。
  张扬又问:“你老读这些,课文记得住吗?”
  “记得住。”赵晓青自豪又苦恼,必背的她早就背下来了,她的眼睛大概只能识别并存储文字而非数字。
  张扬想,她过于努力的表象容易让人忽略她的天赋:“我记得你上次借了三本书,一周就读完了?这么快不会囫囵吞枣吗?”
  “我基本都是囫囵吞枣,除了需要细读或是特别喜欢的,其他都是一段旅程式的体验。”赵晓青想起往事,“我读小学那会儿,我们镇上每年赶两次集,会有卖书的摊子,十块钱一本还是两本,我舍不得买,站在那儿随手选本有眼缘的,两个多小时就读完了。我那时感觉特别幸福,可是后来知道那些书都是盗版的,就不敢看了。”
  张扬虽在乡镇,但父母都是老师,家里从没缺过书:“你家很穷吗?”
  “不富,我爸妈赚的都是辛苦钱。”
  “那你别买纸质书,买电子书,墨水屏挺护眼的,价格也不贵。”张扬说。
  赵晓青摇头,她不了解这些。
  张扬好心道:“我宿舍里有一个,明天借你看看?”
  “不用了。”
  “你别这么死板,科技改变生活。”
  “科技已经改变了我的生活,但没必要改变我全部的生活。”赵晓青犯倔,“谢谢。”
  好吧,张扬似乎习惯了她的拒绝,这是她的烦人之处,也是她的特别之处。
  元旦晚会那天,美术老师在观众席里支起了相机架。有同学邀请了家长进校,体育馆里一时热闹非常。赵晓青戴着眼镜坐在台下,看流光溢彩的舞台,觉得并不真切,于是,当晚会进行到一半,她在乐声中走出了场馆。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雪籽,雪籽簌簌,像揉皱大片的尼龙。
  教学楼离体育馆不远,然而除了二楼和四楼的办公室,其他窗户里都没有亮灯。赵晓青转去图书馆,守馆的老师早就下了班。路上有不少同学从超市折返,揣着零食有说有笑,赵晓青一时不知该去哪儿,恍惚间,一个熟悉的身影朝她走来。
  陈琦穿着和她一样的校服,里面是件超厚的卫衣。他戴着卫衣帽子,见了她便笑:“这么冷还出来瞎逛,节目不好看吗?”
  “好看。”
  “嫌吵是不是?你有人群过敏症。”
  赵晓青停下脚步,问他:“那你呢,你瞎逛什么?”
  “我饿了,买烤肠吃。”
  “烤肠呢?”
  “吃完了。”陈琦问她去哪儿,赵晓青只说随便走走。陈琦说回去拿把伞呗,她却说雪籽不是雪,是雪也淋不湿。
  陈琦和她擦肩而过,再回头,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跟综合楼大钟表上的分针一样长。
  他走回去和她并肩,摘下帽子:“陪你走会儿,消消食。”
  赵晓青笑了。
  陈琦摸摸鼻子:“你笑什么?”
  “谢谢你。”赵晓青受用他的好心,“不管在哪儿碰到,你总是比我先开口,你一开口就让我觉得我们好像天天见一样。”
  “能从你嘴里听到这种话真是不容易。”陈琦眉眼舒展,看她双手紧紧揣在兜里,“冷吗?”
  “不冷。”
  周围一时安静得只有雪籽落地的声响,陈琦没话找话:“你觉得这声音像什么?”
  赵晓青很快说:“像鸡踩笋壳,小火煎蛋,竹笤帚扫落叶,盐粒跳踢踏舞。”
  “……你为什么有这么多比喻?”
  “多想点,存着能用。”赵晓青问,“你觉得这声音像什么?”
  “像我奶奶在刷锅。”
  赵晓青凝神听了会儿,想起细细的竹丝刷一下下擦过土灶上的大铁锅,清晰、爽落、均匀,唯独不像现在这样连贯。要是他们撑着伞,雪籽打在伞面上的动静会更大。
  陈琦觉得她今天有点反常,似乎比平时和善一些:“你受什么刺激了?”
  赵晓青发现他好像很怕自己受刺激:“没有啊。”
  “那我们回去吧,后面有小品,我看过他们彩排,挺搞笑的。”
  “哦,你去看吧。”赵晓青不感兴趣。
  陈琦嫌冷:“你打算走到什么时候?”
  “再走会儿。”
  “别折磨自己。”陈琦意识到哪怕她和年级第一坐同桌也不能让人彻底放心,“想点高兴的事,明天就放假了。”
  赵晓青“哦”了声,继续往前。其实她也捋不明白心情到底如何。这次月考,她的语文得了年级第一,但总分排名还是没进前两百,说明她所谓的努力,所谓的曲线救国都没实质性的作用。
  陈琦沉默地陪她再走了段,遇到了不少同学。这样快乐而放纵的夜晚,一年只有一次,某些人却不懂珍惜。
  他想到什么:“你在这儿等我。”
  赵晓青不解,但叫他不住,只好停在原地。
  陈琦跑向超市,买了两瓶热乎乎的奶茶,排队结账时,他瞧见张扬站在收银台那儿,而等他付完钱出去,张扬已经站在路灯下和赵晓青说话。
  他一直等张扬走了才慢吞吞地挪过去:“你和他聊什么?”
  赵晓青站在绿化带的水泥沿上:“他说好多人在体育馆二楼看节目,那里很安静,视野也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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