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平淡,但用词严重。
陈礼手蓦地悬在半空,指肚上那层由晒伤药膏散发出来的微光迅速淡下去,凉意渗入她的皮肤。
她张口欲言。
发出声音之前,谢安青忽然起身——动作很快,嘴唇绷紧,撞得她后退了一步,再呼吸时,被撞过的那处肋骨生疼。
顺着神经迅速传进心脏。
陈礼一动不动地和空气四目相对,半晌后蜷起手指抬头,看到不远处,谢安青一把将许寄拉至身后护着,自己被一桶水泼得浑身湿透。
……咔,咔,细微的碎裂声出现在陈礼身体里,她钝痛的心脏正在一点一点被嫉妒、愤怒胀破,因为发生在深处,无人察觉,她看起来就只是一个穿得过于正式,和沙滩海景格格不入的奇怪游客,表情没有丝毫起伏,大家如果要被什么东西吸引,只可能是不远处突然冷了脸的许寄。
“许从,十四岁不是四岁,该知道好坏了。”
越是简短的语言有时候带来的效果越是明显。
许从一瞬间白了脸,局促地攥着水桶站在原地。
许寄话说完就没再看她,直接抬手,让沙滩管员把电瓶车开过来,和谢安青一起上车走了。
这个插曲短的根本没几个人发现,周围热闹丝毫不受影响。
不放心陈礼,偷偷跟出来的饶之却看到陈礼纹丝不动在那里站了长达半小时之久,才转身朝更远的地方走去。
说变脸就变脸的夏天跟在她身后,毫无征兆下起大雨。
沙滩很快被清空,酒店方方正正的落地窗一扇扇迅速亮起灯光。
谢安青难得生起享受的念头,她给自己放了水,趴在浴缸里吃甜点看电视,享受到最后昏沉沉睡过去,再睁眼都快十一点了。
谢安青索性又磨蹭了一会儿,才慢慢腾腾抹身体,洗衣服,等一切收拾妥当了擦着头发从卫生间里出来,忽然tຊ听见敲门声。
谢安青回头看了眼,提高声音:“哪位?”
“……”
外面没有一点声音。
谢安青以为是自己听岔了,没怎么在意,低下脑袋继续擦头发,从头顶到发梢,循环第二遍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道声:“我。”
确信是在她门外。
而且是她认识的声音。
谢安青擦头发的动作停下来,过了几秒,她把刚刚搭在头上的毛巾捋进脖子,走过来开门。
她其实想隔着门说话。
经过那几秒的思考,觉得这么做对附近几间房里的人不友好,现在已经十一点了,该睡的早就睡了,想玩的明天还要早起。
“咔。”
谢安青把门拉开。
陈礼站在外面,手里大包小包提了很多东西,她像是刚从大雨里回来,身上的衣服全部湿透了,额发上一滴水猝不及防滴到眼睛,她眨了眨,片刻后再看向谢安青,里面多了几道明显的血丝。
“能不能让我进去坐一会儿?”陈礼说:“刚淋了雨,有点冷。”
谢安青这一秒的脑子有点空,她不是没见过陈礼淋雨,还是能把房子、大树掀翻的暴雨,她人在站都站不稳的河里,处境更加失控,却始终是稳的,看不到半点狼狈模样,而眼前这个……
像碎了的玻璃,第一眼薄弱,再看只剩裂口里的冷光从四面八方刺来。
谢安青抓在门把上的手一紧,听到悉悉索索的购物袋摩擦声忽然在走廊里响起,她立刻收拢思绪朝陈礼手里看了眼,说:“十一点了。”
不能。
第66章 至少我还有机会,不是吗……
不能。
陈礼拒绝接受, 但似乎只会得到的回答。
她隔着被雨水模糊的视线看向谢安青,像死去的鲸鱼沉入海底,被啃食掏空, 腐烂溶解,但没有如期形成深海生命的“绿洲”,只是不断被细菌吃掉血肉骨头,透出腐朽的死亡气息。
她的思绪从纹丝不动站在桌边那半个小时开始,就停滞不前了,现在所有胀破崩裂的缝隙里还积着冷冰冰的雨水, 就沉得更加难以推动, 只有许寄挑衅的眼神和谢安青忽视了周围所有,撞开她,心急如焚跑过去保护那个她想要重新开始的人的画面在脑子里反复回闪,伴随着身体里那一声声细却尖锐的碎裂声。
“咔,咔……”
空气变成不透气的网。
谢安青站在网下, 根据前几次的经验分析,以为陈礼下一秒就会吼出来的时候,她空空如也的右手动了一下, 弯腰把左手大包小包的购物袋放在她脚边,没再说别的话, 甚至头都没抬, 就直起身体走了。
她的步子很重, 脊背笔直,透着让人心里发寒的阴郁气息。
谢安青被包裹,静了几秒,低头看到地毯上被水渍洇湿的痕迹,和陈礼那一弯腰, 掉在自己鞋面上的一滴水——前者沉暗,后者透光,因为渗不进去。
谢安青把思绪从后退一步甩掉,把门推上。
这一步让原本靠在她脚边的购物袋失去支撑,左右分倒在地板上,外面罩着的防潮袋因为被拉扯,有水珠顺着或绷紧或折弯的表面猝然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