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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璧 第25节

  傅承勖用枪托把作为人质的保安敲晕,将他丢在了地上。
  “宋小姐呢?”
  “应该已经走了。”阿宽道,“她已经得手了……”
  外面传来砰然一声巨响,像是炸弹爆炸。可随即又有一道彩光自上空照在了窗户上。
  傅承勖笑了:“不。她没走。”
  半分钟前。
  花园里,一个女仆一手提着一盏煤油灯,一手端着托盘,朝烟花筒旁的下人们走来。
  “热茶来啦!”女仆高声道,“厨房让我送来给各位暖暖身子的。”
  管事没多想,还很高兴:“总算想起我们这些在外头吹冷风的了。快端过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女仆将托盘连着茶水一起拍在了管事脸上,同时将手一扬。
  煤油灯咣当摔成一个火团,点燃了烟花筒的引线。
  “你在做什么?你是什么人?”管事跳脚大叫,“啊——烟花!”
  这时抢救已来不及了。
  只听砰的一声,第一朵烟花带着尖啸冲上夜空,扎开一朵花。
  “不!”管事惨叫,“不不不!还没到时间!”
  可已点燃的烟花并不听他指挥。一朵接一朵的烟花冲上夜空中,灿烂绽放。
  客人们被惊动,如潮水一般从大厅里涌了出来,欢呼鼓掌。
  女仆趁机钻进了人群里。
  “那边!”管事拉着保安,指着女仆消失的方向,“她进屋里去了,快追!”
  不少客人正自屋内涌出来看烟花。宋绮年逆流而行,躲避着保安的追捕。
  她步履从容,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口红,手指蹭了胭脂,抹在唇上。
  然后她解下围裙,扯下领子和袖子。黑珍珠胸花被拆开,变成一条长项链,绕了两圈戴在脖子上。
  用来划窗户的胸针则别在头发上,成了宝石发卡。两颗冰糖大的钻石拆了下来,成为耳坠。再从口袋里掏出一副绸缎长手套,穿戴上。
  最后,宋绮年将身上最外层的黑色薄布一扯——暗扣解开,布料翻落而下,面子成为里子,流苏唰的落下,拂着她笔直修长的小腿。
  那一袭流光璀璨的黑色晚装终于显出全貌!
  前后不足十秒,一个不起眼的女仆便摇身变成了艳妆佳丽!
  欢快的舞曲声中,宋绮年走到明亮之处。
  水晶灯的光芒落在她的身上,照着她的雪肌红唇,也让她的裙子上的钉珠刺绣宛如一条璀璨星河。
  保安还在人群里茫然地搜寻着一个女仆。他们的目光从宋绮年身上掠过,没有停留。
  可是女郎的美貌却引来了另外一批狩猎者。
  男客们惊艳又诧异——这么美貌的女郎,怎么之前没有看到?
  不少人立刻将冲动变作行动,朝宋绮年走了过来。
  宋绮年现在可没有工夫去应付这些猎艳客。可这些人从四面八方而来,将她的每一条去路都拦住了。
  突然,一只大手放在了宋绮年的肩上。
  她身躯骤然紧绷。可随即,一股熟悉的气息笼罩而来。
  宋绮年放松了下来,任由傅承勖揽着自已的肩膀,把她带去了一旁的吧台。
  男人气息磅礴浑厚,有一种无形的、却不容错辨的独占欲,向其他雄性发出凌厉的警告。
  那些男人们纷纷不甘地止了步。
  “两杯马蒂尼。”傅承勖吩咐完酒保,转头朝宋绮年和煦一笑,“多谢宋小姐协助我脱困。”
  “不用谢。”宋绮年淡然道,“重出江湖做的第一个活儿,就让客户折在了里头,这对我的名声很不好。”
  傅承勖的笑声爽朗而醇厚,像极了冬日里的一杯热红酒,让人很难不产生微醺的感觉。
  “我听阿宽说你已得手了?”
  宋绮年掏出那枚玉璧,有些感慨:“千年古物,就这么被人做成了一枚胸针,真是暴殄天物。”
  她把玉璧放在吧台上,推向傅承勖:“完璧归赵。”
  “多谢。”傅承勖将玉璧捧在手心。
  宋绮年见他一脸珍重的模样,有些感慨。
  “虽说物是死的,人是活的,以物适人很正常。可这古董听起来很有历史意义,不该被这么轻浮地对待。”
  傅承勖将玉璧收在口袋里,朝宋绮年感激地微微欠身。
  “宋小姐的这番话,我听着真高兴。看来我们虽然有诸多分歧,但在这事上,我们想的是一样的。”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林万良带着几名保安们正穿过人群,直奔吧台而来。
  宋绮年和傅承勖对视了一眼。
  “这应该是……”
  “这是来找我的。”傅承勖含笑整了整衣服,俯身凑到宋绮年耳边。
  似在同她吻别,其实是贴着她的耳朵低语了一句。
  说完,傅承勖身如魅影,眨眼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林万良眼中冒火,狠狠推开挡路的宾客,直冲而来。
  宋绮年就在这时扯断了项链。
  林万良跌得四脚朝天还不算,前来扶他的保安们也跟着跌在了他的身上,烙饼似的一个叠一个,将林万良压得惨叫不止。
  偏偏在这时,司仪的声音通过音箱传遍大厅每个角落,将这一头的喧闹牢牢地覆盖住。
  “诸位宾客们——马上要进入新的一年了。请让我们一起倒数:十——”
  宾客齐声高呼:“九——八——”
  宋绮年放下酒杯,朝大门而去,裙摆的黑水晶流苏随着优美的脚步沙沙摆动。
  “六——五——”
  傅承勖已站在了门厅边,手里拎着宋绮年的狐裘大衣,眼中笑意温柔。
  宋绮年走过去,男人很绅土地把大衣披在她的肩上。
  “二——一!新年快乐——”
  整间大宅充满了欢呼声,喜悦的气息自每一扇窗户迸射向寒冬的夜空。
  宋绮年和傅承勖走出了大宅,呼吸着午夜冷冽的空气,神清气爽。
  “新年快乐,宋小姐。”傅承勖道。
  宋绮年朝傅承勖温和一笑。
  “新年快乐,傅先生。”
  傅承勖并未将宋绮年直接送回家,而是带着她来到西餐馆用饭。
  这家西餐馆刚刚举办完跨年活动,店里还满是客人,以洋人居多,气氛很是欢乐。
  傅承勖点了热腾腾的罗宋汤和烤羊排,以及一大份奶油果酱布丁。
  忙活了大半夜,宋绮年早就饿得腹中打鼓。她把矜持到九霄云外,拿起刀叉就大快朵颐。
  傅承勖自已吃得不多,注意力都在看着宋绮年吃饭。
  他见过太多节食的名媛。吃饭犹如服毒,心不甘情不愿地掂一点点食物放进嘴里,满脸罪恶感。
  宋绮年饮酒吃肉,豪迈大方,又无穷劳饿瞎之相,完全一副洒脱的江湖儿女作派。
  看她脸颊鼓鼓地咀嚼着,实在让人心生喜爱和满足之情。
  傅承勖开了香槟,和宋绮年碰杯,庆祝大功告成。
  “同宋小姐合作了这一回,我受益匪浅。”傅承勖道,“你临机应变,化解了危机,助我脱困,也很是让我感激。”
  酒足饭饱,宋绮年心情很好,打趣道:“当时我拔腿就跑走了,傅先生可有心底一凉?”
  傅承勖笑,浑厚的声音自他胸腔里发出,有着一股说不出的迷人味道。
  “我是真心让你先走的。一个绅土如果不能挡在危险和女土之间,那他就毫无用处。况且宋小姐的果决和机智又再一次让我惊喜。我从你身上见识到了什么叫作女性的聪慧和勇气。”
  宋绮年被这马屁拍得很舒服,问:“女人的聪慧和勇气,和男人的有什么不同?”
  “明显更谨慎,更坚毅许多。”傅承勖道,“这是女性自幼在更受约束、更恶劣的环境中训练出来的。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宋绮年发觉,或许因为在国外生活了多年的缘故,傅承勖很擅长洋人对女土的那种直白的奉承。
  那种奉承对于东方人来说,或许有些过于亲昵甚至油腔滑调。可傅承勖的语气自然,坦坦荡荡,只会让听者心头一阵舒适。
  宋绮年嫣然一笑,气息拂过脸庞边的卷发,秀丽的脸庞被烛光衬托得分外皎洁。
  傅承勖为她斟酒。
  “我要再次感谢宋小姐帮我把这枚玉璧追了回来。之前你也听林小姐说了,这玉璧不同寻常古玩,是从一个汉代古墓被盗出来的,很有考古价值。它辗转各个收藏家的手,后来又流落到海外,被我义父从一个私拍会上买下——是的,它是我家的东西。故宫博物院成立后,义父他老人打算把这一枚玉璧捐赠给博物院。没想中途出了差错,这玉璧又被盗了。反正这玉璧也是林万良收礼所得,我便采取非常规的手法,将玉璧取了回来。”
  宋绮年沉默了半晌,道:“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货物背后的故事。”
  “第一次?”
  宋绮年点头。
  “做我们这行的,从不去了解货物,其实不过是怕了解得多了,生出不该生的心思。我们只是经手人,一旦想拥有货物,就会坏了规矩。但是这个玉璧的故事,我很高兴能听到。我也很高兴玉牌终于回到了正主的手里。”
  她重出江湖,说是行窃,原来是物归原主。
  宋绮年心头压了许久的负罪感终于烟消云散。
  “是啊。”傅承勖在灯下凝视着宋绮年,“希望这天下所有失落在外的珍宝,都能回到故乡。”
  用完了饭,两人离开了热闹的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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