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向前跑了几步,沈汀寒恍然刹住脚步。
  说来也怪,门前的小路挤满了人和自行车,她却一眼穿过它们,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低着头,望着路面发呆,裹满忧郁与寂寞的空气,与以前无数次瞥到过的侧影一样。
  沈汀寒以为在做梦。
  可她已经很久没敢做梦了。
  卷卷的棕色短发,挺拔的高鼻梁,睫毛因下垂的目光暂时遮住眼睛,但那双眼睛抬起的一刻,就是湖水重现天日的一刻。
  不是梦。
  于是,沈汀寒用尽力气喊出那个字母,然后像羚羊一样飞奔过去。
  飞奔过去。
  跨过路面的碎石,跃过时光的丘壑。
  “v——”
  冬日天短,走出校门时已路灯稀疏。她之前从来没在天黑时放过学,独自一人走在陌生街道的夜幕下,回家的路从来没这么漫长过。
  踩着冻得硬邦邦的街道,寒意透过校服裤子,每深呼一次气都能看到模糊的白雾。
  路灯越来越亮,天越来越黑,影子一会儿长一会儿短,拉成一串昏黄的电影胶片。
  刚到家门口,沈觉夏听到里面侧传来了陌生女人的笑声,不用进去,就能猜出发生了什么。
  门一开,顺着通透的玄关看去,她看到爸爸跟一个浓妆艳抹的陌生女人腻在沙发上。
  沈觉夏冷着脸换鞋:“我回来了。”
  “这是你女儿?怎么像个小外国人?”女人的神色写满不可思议。
  沈定国啧啧嘴:“我前妻是英国佬,你这小脑瓜子又忘了?”
  英国佬?
  你就是这么说妈妈的?
  气血涌上喉咙,沈觉夏很想冲上去大吼,又硬生生忍住了。过往无数经验告诉她,跟父亲争辩毫无意义。
  “哦——”女人扬起下巴,眯眼笑道,“肯定很漂亮吧,你女儿肯定像她,真好看。”
  说罢,直勾勾地盯过来。
  沈觉夏讨厌那样的目光,连招呼都不想打,移开视线戴上耳机,装作沉浸在音乐中。
  “比不上你。”沈定国勾起女人的下巴。
  恶心。
  沈觉夏径直向房间走去。
  身后,讨厌的女人咯咯笑个不停:“你女儿真有意思,乍一眼看上去像个帅小伙儿,该不会是‘那个’吧。”
  沈觉夏砰一声关上门。
  谢泽兰从沙发上起身,抓起大衣和围巾:“实验室出了点事我得去看看,你爸十点才能回来,你就先看着淘淘吃饭,吃完饭哄他上床睡觉。”
  “好。”沈汀寒本想去房间里看书,看还差一点看完的《月亮与六便士》。
  弟弟淘淘正坐在餐桌边吃饭,看到姐姐回家,一高兴挥起勺子,米饭飞了一地。
  谢泽兰冲上去,抽出纸巾擦他的嘴:“哎呦,你瞅瞅这!”
  傍寒,沈汀寒收到了一封信。
  那是学生中心的助管同学送来的。
  夏日炎炎,看到她额角渗出的汗珠,沈汀寒很不好意思,给了她一块肉松饼。
  助管同学伸脖子看看,撕开肉松饼的包装。
  “别是情书啊?”
  “不可能。”
  助管同学做了个鬼脸:“反正你收到过几十个了,也不缺这一个。”一口咬下半块饼。
  “别瞎说,哪儿有。”
  “哼哼,我可都知道哦。”
  送走笑嘻嘻的助管后,沈汀寒拿着信走进宿舍楼。
  她很奇怪为什么没收到取件通知,看到信息栏一行时,才发现问题所在,原来是收件人手机号填错了一位。
  手机号填错,收信就没办法收到取件通知,甚至都不会知道有自己的信。
  这样的错信通常都会淹没在堆积的快递件中,过上三两个月再原封不动地退回。
  好在今天值班的是熟人,整理ems邮件时及时注意到了,不然它也会和其它美丽的错误一样,悄悄消失在角落。
  翻面,信封上空空如也,夏有正中央一个用灰色马克笔勾出的字母。
  那是……
  沈汀寒的脚步突然停在楼梯口旁。
  此刻正值课后寒高峰,不少同学刚回宿舍楼,说说笑笑绕过她上楼,似时间冲过光影,留她一人在原处发呆。
  只有一个字母。
  灰蓝的颜色像她的眼睛,阴天的湖面,晴天的井水。
  是那个字母。
  只需看一眼,怀里就会揣上几只不安分的小兔子,心脏越跳越快,胸膛越起伏越温热,直至脸颊烧成最暖的寒霞。
  她想不起上一次见到这个字母是什么时候了。
  英语课上她每天都在见无数相同的字母,可它们都不是真正的“v”。
  沈汀寒认识v。
  她怎么会忘记v呢?
  于是她更不相信,这封信怎么会把手机号填错了一位?
  如果忘了我,那就不该有这封信;如果没忘,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的手机号即便过上几十年、一百年都不该填错。
  除非是故意的。
  寄信人在递出这封信时,就没想让它送到该送的人手中。
  沈汀寒慌忙撕开信件,抽出了一张发黄的牛皮纸信。
  信的抬头同样是一个字母。
  【w:
  这是我尝试给你写的第46封信,我知道你不会收到,但是我确实想写。
  我没事做,那就写呗。学业一直不是很忙,我又是个天才,你说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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