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鹿鸣秋控制着自己,她现在还有要紧的事要做,保持理性,保持思考。
  怪不得……怪不得刚刚问她的时候,她说“应该可以”,根本是因为自己完全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
  冷静,保持冷静。
  “……我能推开。”鹿鸣秋写下这句话,重新爬回去。
  她伸出手,先抓住这人左腿的裤子,将它往旁边拖,透过缝隙,终于勉强看到了另一边的状况。
  一块铁片斜插着下来,划过小腿,被石头砸扁,压在下面,但它上端还连着头顶的水管,因此往右推不动。
  想要把燕衔川的右腿拽出来,得把这块石头向左推。
  鹿鸣秋思考了一会儿,向后退出来,抬着这人的肩膀,把她的上半身小心翼翼地向右挪。
  好在正如这人说过的,身上的石板被卡住了,这样移开并没有受到阻碍。
  鹿鸣秋强迫自己不去看从她背上涌出来的血,不让自己分心。然后从左边再度挤回去,抬手够着石块边缘。
  她的肌肉很薄,为了保持美感,论力量只是比成年人的平均水平高上一些,同其他训练有素的反抗军成员相比,她的力量是很弱的。
  她也知道自己的局限,所以更着重于技巧上的锻炼,也因此,她的狙击是最好的。
  以一种不好发力的趴着的姿势,想要搬动这块巨石,对她而言,难如登天。
  鹿鸣秋不是一个喜欢放弃的人,更何况她有必须成功的理由。
  一次不行就再来一次,她调整呼吸,寻找更合适的发力点。指腹被石块尖锐粗糙的边缘划破,她就像没受伤一样,指甲也断裂翘起,在上面画出血痕,她却露出了欣喜的神态,因为她终于撼动了这块碎石,将它从燕衔川的右腿上移开。
  没了石头压着,鹿鸣秋伸手抓住铁板,不顾它卷起的边缘,用力向上抬。
  刺耳的摩擦声响起,她艰难地举起铁片,另一只撑在地上的胳膊甚至不由自主地微微震颤。
  仿佛过了一辈子那么久,这块铁终于离开了燕衔川的右腿,露出下面外翻的皮肉,见骨的伤口。
  血液如同小溪一样源源不断地向外流,一个人的体内怎么会有这么多血。
  鹿鸣秋紧紧抿着唇,快速退出去,调整好姿势,重新环住燕衔川的胸口,把人向后拖。
  一直来到那块还算干燥空旷的狭间,她才停下,让燕衔川趴在自己腿上,动作小心地帮她脱掉身上的外套和防弹衣,剩下沾满血迹的里衣。
  然后她同样脱下自己满是灰尘和脏污的外套,再脱掉防弹衣,露出里面尚且干净的衬衣,接着把衬衣也褪掉,只剩下一件内衣。
  鹿鸣秋抽出腰间的匕首,先把领口处的布料割下,擦掉手上粘的沙石和灰尘,然后将衬衫仔细割成布条,拿着它,轻柔地掀开燕衔川背上的衣服,尽量擦掉上面的血渍,又从腰包里摸出一小瓶止血喷雾,轻轻喷在上面,最后将她的伤口快速包扎好。
  还好,上一次核桃镇意外后,她就把止血喷剂也放进惯常带着的腰包里了,不然现在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
  燕衔川已经失血过多了,再不止血就晚了。
  背上的伤口和腿上的伤口,她不知道哪个更加严重。
  腿上的伤深可见骨,掉了一大块肉,鹿鸣秋拿着喷剂的手默默攥紧,动作轻柔地擦掉伤口旁的灰尘和血水,将衬衫布条一圈圈绕紧,仔细包扎。
  做完这一切,她重新把外套穿上,才开始处理自己划伤的右手。
  最后拿起一块干净的布,认认真真地捧起燕衔川的脸,擦掉她耳洞里溢出来的血。
  和遍体鳞伤的燕衔川相比,她几乎是完好无损的,根本没受什么伤。
  所有的压力,伤害,都由燕衔川一个人挡掉了。
  怀里的人眼皮半阖,昏昏沉沉,鹿鸣秋立刻拍了拍她的脸,哑声说:“不要睡。”
  她握住她的手——好凉,捏她的指尖,手腕,摸她的脉搏。
  “不要睡,好不好?”
  燕衔川像是不堪其扰,终于被吵醒,缓慢张开眼睛,“怎么了?”
  鹿鸣秋顿时露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表情,松了口气,在她的手心写道:“和我说说话,好吗?”
  节能灯的白光静静照亮这块狭小的空间,燕衔川趴在心上人怀里,呼吸间是浓浓的血腥气和尘沙味道。
  “你受伤了吗?”她问。
  “没有。”
  “我的腿还在长身上吗?”燕衔川又问,紧张兮兮的。
  鹿鸣秋一点也笑不出来,一字一句写道:“它们还好好的。”
  “那就好。”燕衔川嘀嘀咕咕地说,“我可不想换一双假腿,还是原装的好。”
  “为什么你能听到我说话,我听不到你的。”她茫然地问,“我被震聋了吗?”
  她的听力敏锐,本来就更容易受伤,又完全不懂得防护,鹿鸣秋简单解释了一下,末了又说:“等出去以后,就可以治好,不用担心,这是小伤。”
  脊椎的伤才是大伤,根本不知道具体伤到了哪儿,又伤到什么程度,现代医学已经很发达了,几乎没有治不好的病症,但术后恢复却不能保证所有人都能变成和从前一样的健康体魄。
  许多人更多是采用义体的方式来恢复行动力,这其实是一种取巧。
  倘若她不能恢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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